“天下大乱,非明主不能安。”高盛的声音打断了回忆。萧衍抬眼望去,阶下群臣皆着素缟昨日先帝驾崩的噩耗,今日就变成了新君登基的吉兆。玉阶两侧的蟠龙柱上,鎏金的龙纹在烛火中吞吐着猩红的光。
当玉玺触到掌心的刹那,萧衍忽然想起太子颈间那枚三日前那场"清君侧"的大火,将先帝的诏书连同半座藏书阁烧作灰烬,唯有这枚象征天命的玉玺完好无损。
"臣等恭请陛下早正大位!"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萧衍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带起几缕未燃尽的香灰。他望着殿外漫天桐花。
玉座的龙纹硌得脊背生疼。萧衍展开先帝遗诏,墨迹未干的"传位于萧"四字刺的他眯起眼。三日前那场"意外"的火灾,如今想来倒像是精心烹制的羹汤既除了绊脚石,又给新朝添了几分天命所归的烟火气。
"陛下,该祭天了。"内官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萧衍起身时,袖中滑出半枚染血的玉珏。他弯腰去捡,瞥见金砖缝隙里渗出的暗红,恍惚看见墨景阳倒在血泊中的模样。那孩子最后的眼神里,竟带着解脱般的释然。
祭天台的罡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萧衍将玉珏投入祭炉,看着青玉在烈焰中迸裂成星。灰烬扬起时,他听见高盛在身后低语:“太子尸身已妥善处置。”话音未落,天边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浇灭了祭坛上跳跃的火苗。
回宫的辇轿碾过积水,萧衍望着窗上蜿蜒的雨痕。墨景阳的玉珏残片此刻正躺在他袖中,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当年那孩子攥着他衣角的温度。轿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看见宫墙外百姓举着新制的龙旗欢呼,却无人记得昨夜太子寝殿的火光。
三更天的勤政殿,萧衍展开密报。北疆传来的军报与江南水患的折子下压着半张焦黑的帛书,隐约可见"清君侧"三字。他将密报投入烛火,看着纸页蜷曲成灰。案头新刻的"受命于天"玉玺泛着冷光,映出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
更漏声里,他忽然想起墨景阳总爱在御花园的梧桐树下读书。那些被虫蛀的竹简上,或许曾写过“仁义礼智信”,却终究敌不过龙椅上的寒光。窗外又起了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恍惚间竟像是太子诵读《春秋》的声音。
萧衍握紧染血的玉珏残片,任由尖锐的棱角刺入掌心。血珠滴在新制的龙袍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这江山终是姓了萧。
萧衍执笔的手顿在半空,宣纸上"萧"字的最后一捺洇成墨团。御案边鎏金兽炉飘出龙涎香,却掩不住他突然急促的呼吸:"皇后如何了?"
执拂尘的老太监身子一颤,蟒纹靴底在金砖上蹭出细微声响:"回陛下...自宫变那日被流矢所伤,娘娘便昏迷不醒。礼部已依制昭告天下,暂立虚位..."话音未落,萧衍已将朱砂笔重重掷在案上,墨迹溅在《平边策》的密报上,宛若新添的血渍。
穿过九曲回廊时,萧衍的蟒袍扫过积灰的青铜鹤灯。三更天的掖庭寂静得瘆人,唯有远处太医院传来捣药声。冰绡帘外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他伸手去掀帘子,却见自己映在冰棺上的影子,正与谢云裳交叠,她安卧在玄冰椁内,十指交叠处还戴着大婚时的赤金缠枝莲护甲。
昔日风仪万千的皇后,此刻苍白如霜雪凝成的玉雕。乌发如瀑铺展在冰面,几缕垂落的发丝被寒气冻成晶莹的冰丝。眉若远山含黛,即便阖着双眼,也掩不住眼尾那抹天然的嫣红,恰似春日将融的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唇色虽淡,却仍保有三分樱粉,教人想起她嫁给他时,捧着荔枝浅笑的模样,那时她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