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对他这样的怪物而言,死不掉,反而是一件坏事。因为无能的时光太多了,他病痛缠身地躺在那里,除了放任自己腐烂,什么也做不了。
他无法站起来打理花草,只能听着花房枯败,玻璃破碎,深秋的寒风一个劲儿从破洞里灌进来。
他曾经心爱的古董摆在各种复杂的医疗维生器械旁边,无人欣赏。地上布满掉落的碎墙皮,就算是幽灵船,也比这里明净。
周围很黑。
灯泡坏了十来年。他不想开灯,也没有亮灯的必要。
屋里也没有人说话,寂静到机器人都觉得渗人。或许是它害怕房间的沉默会永久持续下去,某一天,机器人打开了广播。
在那个年代,广播电台早已寥寥无几。就算有,它的受众也仅限于夜间工作的司机和机甲驾驶员。
广播内容贫乏,毫无创新,大多数时间都是AI声在照本宣读白天发生的新闻。
郁沉就是从那里认识了“鸟司令”。人们叫他,“白色疯隼”。
也是从那一天,他恍然得知,一群奴隶,土匪,强盗组成的三流军队,正一点点从边境往首都前进。
“他们夺回了失地,主人。”机器人会捡关键内容,给他重复。
“……”
“他们打了公爵一顿,六个中的其中一个,你知道的,那个歪鼻子公爵。”
“……”
“他们踏上了一个新的星球,离我们更近了一点。”
昏暗的光线下,眼皮缓缓睁开,无神的绿眼珠转动一下,“……他们是谁?”
机器人回答:“是您的孩子们。”
我的孩子们,也好……就让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死在他们手里好了。
机器人说:“但他们憎恨贵族,等他们打上首都星那天,可能会杀掉我们。”
郁沉点头:“那样更好。”死得其所。
自此之后,长生种人鱼的生命河畔,多了一盏小小的时钟。时光不再难熬到无穷无尽,他有了一个可以期待的死亡节点那就是首都星沦陷那一天,《冰淇淋广播》响起之时。
为了等待那天,人鱼会在清醒时成夜成夜收听广播。
也正是从那时,他发现,原来听战报也是收集种子一样,是会令人上瘾的。
广播:“白司令的军队今日攻占了科莫港口……”
人鱼眸底微光,有着微不可查的向往:“我年轻时候也去过那个地方。那里有个著名的巧克力油条的小店,不知道还在不在,或许鸟司令也能尝到它。”
广播:“白司令突破包围,持续进攻军方大本营。”
又进一步。
人鱼听得心潮澎湃,当晚辗转反侧,整夜失眠。
他那颗腐朽发烂的心脏不知怎么了,好似慢慢活了过来,挣扎着,为鸟的每一次振翅而跳动。
有时候听得心绪滚烫,他会忍不住拉开床头,急切翻找一只笔,在许久不用的本子上写着灵光一闪的计划,自言自语:
“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会赢得更漂亮。只要改几个小点就可以了。”
复盘再复盘。
他身在腐朽的宫殿里,灵魂却仿佛随着电波飘到了远方。他开始做一些混乱零散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戴着头盔和海洋族出行必备的水壶,加入那支队伍。
他梦见鸟司令,一个脾气有些急躁但本性不坏的中年人。他替对方管账,对方送了两根尾羽给他。
是只好鸟。
还梦到星辰大海,激动漂航,他像是第一次出行的青年那样,晚饭后按耐不住性子,用力弹着船舱里的旧钢琴,给他们的歌声伴奏。
可醒来后,他躺在冰冷湿透的床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