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看见旗帜的脏污,即便是最轻微的风也能够推倒它。

所以啊,陆晚迟,你在宣读判决书的时候,是亲手将污名泼在了林予川的身上。

此刻,命运的列车已经无法控制,可当陆晚迟接到林予川坠海的消息时,那恣意奔腾的齿轮,才露出绞首架的真实模样,碾碎了陆晚迟最后一丝理智。他坐在办公桌前,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已经上了年纪的老部长站在他眼前,邀请他今晚共进晚餐,可他只是没由来地感到反胃。他想起今晚吴启原本约他去第一次约会时候的餐厅,想起清晨插在花瓶中的小雏菊,少年人的心思那样好揣度,陆晚迟却在猛烈的眩晕中听见自己说:“好的,长官。”

原来权力才是命运的缰绳,如果自己早一点答应,会不会他们本可以逃过这样的劫难?

陆晚迟躺在柔软的床上,连疼痛都无法唤回他的思绪,任由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将自己掩埋,浓烈的香气早就抹杀雏菊那青涩的苦味,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那个答案。

“……部长……”他攀住男人的肩膀,声音细软得陌生,“现在军部又空出来一个位子……”

男人掐着他的脖子,看他快要窒息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染着红,便很能体会到几分凌虐的快意:“这么快就想往上爬,小陆,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太有上进心,可就不一定了。”

“我有……更好的……人选……”氧气被抽离,直到男人收手,陆晚迟才劫后余生一般急促喘息,背过身来咳嗽。光裸的身子露出大半,他闭上眼睛,一颗难以察觉的泪水滑到唇边,苦,而咸涩。

耳边仍旧是宴会厅推杯换盏的声响,陆晚迟手指摸索到脸上潮湿的泪痕,只想再多看两眼林予川的模样,直到他看见当年的自己同样出现在宴会厅中,拉过林予川小声说些什么。路过的侍应生递上斟满香槟的酒杯,陆晚迟不假思索地接过。他的心脏没由来地抽痛

那时的陆晚迟不知道,他递给林予川的酒杯里被下了药,那时的林予川也不会知道,自己接过的是通往地狱之门的锁钥。

可是,可是……

陆晚迟觉得心脏要破出胸膛,他早就走过一回地狱,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背后一切的脏污,连舌根都是腥甜。没有人可以看见这个漂泊的魂灵,没有人可以听见他的呼喊,他穿过无数人的躯体,想要拦在当年的自己和林予川之间。

如果他能打翻酒杯,如果他可以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去阻止……

“林予川,林予川……”他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不要喝,我求求你……”胸腔中狂风过境,肆虐过五脏六腑,疼得陆晚迟几乎说不出话来,“求求你,不要喝那杯酒……”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予川和当年的自己碰杯,他们笑得那样开心……

“不要不要相信我”他只是一个那样无助的幽灵啊,他的痛声疾呼无人知晓,“是我害死你的!林予川”

那样真实的疼痛,陆晚迟感受到了,血漫过他的齿根,溢出他的嘴角,他不死心地大喊着,哪怕是梦境,哪怕是回忆,上苍让他重新目睹这一切在发生,那可不可以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哪怕只是一个幻觉,可不可以让他在意的人再不承受命运的苦难。“予川”

那年轻的面容似乎有些许的疑惑,朝向无人驻足的空气凝望了一眼,随后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玻璃杯被失手摔落在地上,碎片飞溅,在年轻军官的脚边破裂。林予川叹气,说了一声抱歉,于是走远。

只留下年轻的陆晚迟盯着那些玻璃碎片,不知在想什么。

“你害死了他你为什么不能替他去承受那些”无人在意的魂灵跪在地上哭号,他从来都无力去挽回什么,终于问出当年林予川问他的问题“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