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下方的?伤口在秋风的?侵袭和走路的?牵动下,传来一阵阵沉闷而顽固的?钝痛,如同心脏深处持续不断的?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凉意和隐隐的?刺痛。
她微微佝偻着背,用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拢着斗篷的?前?襟,仿佛想将自己缩进这层粗粝的?庇护里。
她的?目光穿透带着寒意的?秋风,越过脚下蜿蜒流淌、水流明显细瘦了许多的?玉溪,望向远方那?片辽阔荒原的?尽头。
在那?里,一支渺小的?队伍,正缓慢而艰难地向着东南方向移动。
那?是?刘大人和大陈仅剩的?几个?随员们?。
沈照山当真?从不食言。
没有满载的?荣光,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几名沉默的?昆戈骑兵“护送”,将他们?押送出了王庭的?范围,驱向那?象征着故国方向的?地平线。
当年汉武时,荣光岂能言,石榴盈满车,光彩年复年。
而今长?安在,荒城冢相连。老叟拄杖去,秋叶旋鬓边。
距离太远了。崔韫枝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他们?行走在广袤的?、色调沉郁的?荒原上,渺小得如同被大地吞噬的?蝼蚁。
那?曾经象征着天朝威仪的?深紫官袍,早已在昆戈的?地牢里变得污秽褴褛,此刻在遥远的?视野里,更是?失去了所?有颜色,融入了这片秋日的?苍黄之中。
老大臣似乎走得极其艰难,步履蹒跚,几乎是?被旁边的?年轻随员搀扶着前?行。
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崔韫枝也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仓惶。队伍行进的?速度又慢,又快,少女想让他们?赶紧离去,又想再?多看一眼。
崔韫枝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山风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斗篷猎猎作?响。她想看得更清楚些,想确认他们?是?否安好,想要再?看一眼故国子民的?影子。
就?在这时,那?渺小的?队伍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走在最前?方的?佝偻身影,那?个?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人影,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他面向着王庭的?方向,面向着她所?在的?山坡。
即使知道对方绝无可能看到自己,崔韫枝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她几乎能想象出刘大人那?张布满风霜与伤痕的?脸上,此刻会是?怎样的?神情。
那?个?模糊的?身影,朝着王庭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个?迟暮老臣,在异国的?荒原上,对着他再?也无法带回的?公主?,对着那?象征着囚禁与未知命运的?王庭,行着此生最后一次、也是?最沉重的?大礼。
泪水瞬间模糊了崔韫枝的?视线。冰冷的?液体滑过她冰凉的?脸颊,被凛冽的?秋风迅速吹干,留下一道道刺痛的?痕迹。
她没有抬手去擦,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弯下的?、渺小的?身影。
刘大人的?身影维持着那?个?鞠躬的?姿势,仿佛凝固成了小小的?一粒墨点。然后,他直起?身,在随员的?搀扶下,再?次艰难地转过身,汇入那?缓慢移动的?队伍,继续向着东南方,向着那?永远无法再?属于崔韫枝的?归途,蹒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