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煎熬,已是沈照山能争取的极限。
北境的战鼓并未因节度使府邸的悲欢而停歇,反而因博特?格其死后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而敲得更急。他必须回去,将那?场因他离开而拖延的决战彻底了结,否则后患无穷。
临行前,他坐在她床边,看着她依旧望向窗外的侧脸,声音轻柔,却带着难掩的疲惫:“殿下……我不得不走了。府里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尽管吩咐禾生。”
“好好将养着,什?么都别想。等……等天气凉爽些,你身子好些了,北边也太平了,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好不好?”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你想去哪里?江南?还?是……”
回应他的,依旧是满室沉寂和窗外单调的雨声。崔韫枝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只是拂过水面的微风,留不下丝毫痕迹。
沈照山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下去。
他不再言语,只是俯下身,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吻了吻她苍白冰凉的鬓角,这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阵锐痛。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低语。
很快?怎么可能很快。
北境这场仗,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雷霆万钧,犁庭扫穴,将所有隐患连根拔起,容不得半分心软和拖延。
这一去,注定又是漫长的分离。
沈照山走后,府邸的气氛更加压抑。
添丁的喜悦被?主?母的沉郁冲淡。
禾生起初还?小?心翼翼地?试图在崔韫枝醒着时,提一两句小?主?子的近况:“殿下,小?主?子今日吃得香了些……”“乳娘说小?主?子会对着人笑了……”
然而,崔韫枝不是置若罔闻,就?是在她提及孩子时,眉头会几不可查地?蹙紧,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抗拒气息,有一次甚至烦躁地?撇开了头。
禾生吓得再也不敢多言,只能将满腹的心疼和忧虑压在心底。府中上下,人人屏息凝神,走路都放轻脚步,偌大的节度使府,竟安静得像一座华丽的陵墓。
日子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夏意渐褪,窗外的雨也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这一日,沈照山离开已有数日,崔韫枝如同往常一样,半倚在床头,目光虚虚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的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方?始终未能送出的绣帕,柔软的云锦上,精致的陈朝祥云纹路已被?她指尖的温度熨帖得有些模糊。
忽然,她毫无预兆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恍惚:“禾生……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禾生正在一旁整理?熏笼里的香片,闻言一愣,侧耳细听。窗外只有风摇枯枝的沙沙声和雨滴敲打瓦片的滴答声,府内一片死寂。
“殿下,”她放下手中的铜箸,柔声道,“没有哭声呀,怕是风声听着像吧?您可是闷着了?要不奴婢给?您读会儿书解解闷?”
崔韫枝却固执地?摇头,眼神依旧茫然地?投向窗外,眉头微微蹙起:“不对……是有人在哭……我听见了……很小?声,在哭……”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禾生心中担忧更甚,怕她是忧思?过重产生了幻听,又不敢直言反驳刺激她。
看着崔韫枝那?副认真倾听、隐隐透着不安的样子,禾生只好顺着她道:“那?……那?奴婢出去看看?许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受了委屈躲着哭呢,奴婢去瞧瞧,训她两句。”
“嗯……你去看看……”崔韫枝的目光依旧没有焦距,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禾生匆匆起身,掀帘出去查看。
寝殿内,只剩下崔韫枝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