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并肩而坐,望着同一片黑暗的江面,听着同一种呜咽的风声,谁也没有开口。

几轮烈酒下肚,篝火的光似乎在他眼中跳跃得更炽烈了。

“陆小北。”沈挽川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打破沉默。

“我厌恶你。”沈挽川语调的平静:“厌恶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厌恶你与马国宝之流周旋时深不可测的心机,厌恶你身上那股…洗不掉的权谋阴诡之气!”他过头,目光如炬,直直地刺向她。

那眼神不再有鄙夷,而是充满了复杂的审视和探究。

“可我也敬你!”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颤抖:“敬你狠绝担当!敬你悍勇无畏!敬你散尽私财的悲悯!敬你,力排众议也要为满城百姓争一线生机的胸怀!”

每一个“敬”字,都说得庄重。

他往她身边挪了挪,直视她双眸。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气息。

月光清晰地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面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血污和疲惫。

“我更惑于你,陆小北,你究竟是何人?!”他低声,声音激动:“是奸佞?鹰犬?还是...”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不等小北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他根本不敢看她的反应。

沈挽川猛地伸出手,抓住小北冰凉的手腕!

...不太好说,她用了力气,抽回自己的手!

动作有点儿仓促而狼狈。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的秘密?

是“归生”的过往?是身上背负的血债与算计?

哪一样能说?哪一样能解他此刻之惑?

说出来,是更大的深渊,是牵连数人的灭顶之灾!

所以...不太好说。

“沈帅想多了。”她只是淡淡回道,继而继续看向远方的江面。

“那些其实也不甚重要。”沈挽川却惨然一笑:“今日和你说这些,也只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沈挽川伸手掰正她的肩,让她朝向自己,郑重其事:“我对你,确实有些不一样的情感,以前耻于启齿,但想来。我并非要你有所回应,也没想和你有什么结果。所以想坦荡告诉你,我沈挽川这颗心,系于小北身上。至少,我得让你知道。”

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坦荡得令人窒息。这不再是战场上袍泽间的信任,不再是朝堂上同僚间的欣赏,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最直接、炽热的告白!

打下江宁,刘濯就派了赵忠辰前来接管。小北刚打下来的地方,交给赵忠辰倒是也放心。

回京,便是场颇为宏达的庆功宴。

麟德殿内,暖香馥郁,歌舞升平。

琉璃盏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刘濯志得意满,看着左下首的小北。

她垂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滑动,周遭喧嚣和她好像并不在一起。

因为她的心,并不在这庆功宴上。

江宁的烽火,不仅是爲刘濯打的,更是爲她陆小北自己打的。

此次出征,她明爲副帅监军,实则在沈挽川因旧念和规则束手束脚时,已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至军中关键位置。

原撞命郎出身的死忠,已被安插进中下层军官行列,掌实际兵权;军需后勤,更有“云信镖局”的人以各种身份把控,粮草器械的流向,她心知肚明。这支得胜之师,骨架已悄然烙上了“陆”字印记。

回京前,她已通过“云信”最隐秘的渠道,向京城中几位早已用重金和把柄牢牢掌控的官员传递了信息。指令清晰:暗中联络,静观其变,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