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稠糊米粒的粥。

赵秀兰没看任何人,径直走过去,“啪”的一声,将碗搁在了顾清欢的面前。

“昨天累狠了,喝了暖暖身子。”

满桌的人,呼吸都像是停了一瞬。

大嫂张桂花捏着自己手里那个黑乎乎的窝窝头,眼睛像是被胶水粘在了那碗白粥上,挪都挪不开。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清欢,又看了一眼沉默的婆婆,嘴巴一撇,那股子酸味几乎要从鼻子里溢出来。

“娘,您这心也太偏了。思远病了,弟妹是辛苦,可咱家这白米是留着过年招待客人的。这一锅下去,小半袋米都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陆家在部队大院里是头一份儿的富裕户呢。”

她这话,一半是抱怨,一半是试探。搁在往常,婆婆早就借着这个由头,开始敲打二房了。

可今天,赵秀兰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像是淬着冰碴子,冷冷地扫向张桂花:“那要是思远昨晚上真有个三长两短,这米留着是能当命吃,还是能当药吃?”

张桂花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赵秀兰的声音不大,却像是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心上:“思远是我的亲孙子!清欢是思远的亲娘!她豁出半条命去救我孙子,别说一碗白粥,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想办法给她摘下来!谁要有意见,就给我憋着!谁要再敢阴阳怪气,今天这饭,谁也别吃了!”

她把木勺重重地往锅沿上一磕,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跟着一跳。

张桂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窝窝头差点掉在地上。她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的丈夫陆建国,陆建国却把头埋得比她还低,只顾着闷头啃窝窝头,像是没听见一样。

她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公陆卫国。这位一家之主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的米汤,仿佛眼前这场风波,不过是窗外刮过的一阵风。

张桂花彻底没了声,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低着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窝窝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敢掉下来。

顾清欢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白粥,轻轻吹了吹,送进嘴里。

米粒软糯,入口即化。

她平静地对上赵秀兰看过来的、夹杂着疲惫和审视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不小,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谢谢娘。”

赵秀兰紧绷的脸,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松弛了一丝。她“嗯”了一声,便转过头去,给两个孙子一人盛了小半碗,放在桌边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