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点过来?」

「……」

她的母亲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注意她脚上的伤,甚至不曾问一句「妳去哪里了」。深雪只觉困窘,那个阿姨一定也看见这一幕了吧?

但是深雪一回过头,那个美丽的阿姨已经不在这里了。

在这孤寂里,从未体验过那样的温暖也就罢了,偏偏就是那短短几分钟,那一点点亲切的浅笑、被牵著手、被呵护的感觉,更让她深深意识到被母亲抛下的悲哀。

身边同龄的参赛者都有爱护著他们的母亲,只有自己,虽然有人陪在身边,却宁愿母亲缺席,至少那样,她就可以假装自己只是孤单,而不是不被爱。

七岁的深雪开始想像……

如果可以让我选,我想当那个阿姨的小孩。

如果我是那个阿姨的小孩,我一定会过得比现在还要更好,我会比身边所有的同学都还要优秀……

所以当她站到台上,她带入了那个角色里,心痒痒地笑了起来,她想像那个美丽的阿姨就是自己的妈妈,她一定就在台下,为她鼓掌、为她骄傲,眼神温柔,嘴角含笑,像所有童话里会张开双臂迎接孩子的那种母亲。

她一定就在台下,在无数失落与缺憾中,给她一个只属于她的肯定与爱哪怕只是幻想,也足以支撑她完成表演。

那年夏天,是深雪在舞台上弹得最好的一次……

感应灯闪烁,哔哔哔,每一道哔声都是冰冷冷的一根针,逐点逐线地描摹人的精神回路,虚线般割裂现实与感知……

丹萤抽了一口气……昏黄的灯光、熟悉的钢琴键、聂繁的眼睛,都是梦魇……画面不断晃动、闪白,一幕幕跳接而过,残影交叠,把她再度拖进深雪记忆的漩涡……

深雪在八岁那年,才知道,聂繁从来没有爱过季默恒。

那是在一场几近失控的争执之后,她躲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听见父亲季默恒的咆哮,如雷贯耳。

「我还是听佣人聊八卦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妳心里面始终只有那个人!!那我算什么?」

深雪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和聂繁冰冷无情的回应。

「我爱不爱你重要吗?你不是只需要我娘家的资源?」

「……」

男人沉默了。

他在这个家里活得像是入赘一样,而他的老婆没有爱过他。为了这件事情,季默恒恨透了聂繁,但他没有办法离开,因为他需要聂家的钱、需要那一层层打点过的社会关系来帮他站稳脚步。所以他将一切愤怒、羞辱与委屈,都发泄在深雪身上。

「妳妈是个婊子,妳也一样!」

在这之后,季默恒越来越少回家。在深雪的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是模糊的,母亲的形象则是红色的。

聂繁的手腕横著一道道红色的伤疤,新的旧的叠在一起,药盒里的镇静剂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那些夜晚,深雪总是坐在床边,用颤抖的手帮母亲擦药,将纱布裹在她细瘦的手腕上,她想像自己是在替一具断裂的瓷娃娃绑补丁,又不禁小声试问:「……会痛吗?」

「…………」

聂繁从来不回答。

季默恒知道这些事,也不阻止。他只冷笑说:「别学妳妈那一套,戏精!早死早超生!!」

深雪无法离开这样的家庭,她总觉得妈妈不快乐,是因为爸爸对她不好。又不禁想,妈妈没有爱过爸爸,那她有爱过谁吗?

深雪记得更小的时候,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恋爱」,只知道有一次,大人们在厨房小声议论,说聂繁年轻的时候,曾经跟「那种人」谈恋爱,事情曝光,让整个家族蒙羞。

「说是什么很要好的同学啦,结果根本是一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