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丹萤想起了深雪与她说过的话语。

最后,在真正开始前,我们要先约定一个安全词。当妳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妳必须告诉我这个词,靛锁会停下所有动作……我把安全词从远端设定到靛锁里面了,妳准备好了吗?

「琥珀酒……!!」

丹萤几乎尖叫著喊出那句话。

靛锁接收到了安全词,下一瞬间,电流停止了。

她重重地大口呼吸,湿透了的发丝贴在颈侧,肌肤泛红,还残留著电流带来的战栗。故障的投影画面忽然闪烁起来,各种片段一闪而过,竟是一段标记为

「隐密档案」

的录像。

感应灯闪烁,哔哔哔,每一道哔声都是冰冷冷的一根针,逐点逐线地描摹人的精神回路,虚线般割裂现实与感知。

然后是深雪的声音。低低的、窃窃私语般的的语气,赤裸地暴露在面环之中。受伤的、脆弱的、绝望的深雪,终于被另一个同样孤单的女孩看见了那是遗憾、是渴求、也是一场迟来的解脱。

丹萤最先在面环中看见的,是少女时期的深雪,用琴盖压在她自己的手上、不断施压。

好痛啊……

但又是这么的舒服。

真好。

那一刻,丹萤共感了深雪的心情。她在痛楚里听见了自己的脉搏,那是一种没有语言可以形容的快感,一种回到原点的宁静,像潮水退去时刮过岩岸的盐雾,咸涩却令人清醒。

她落入了深雪的回忆。

第31章 幕六 | 鸣咽 ②

少女时期的深雪,坐在琴前。满版的乐章在她看来,是满眼的荒凉。

她的背后站著一道枯瘦的人影,她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那只手的重量,时时刻刻压著她的肩膀。她弹得飞快,努力跟上节拍器,可是她还是犯错了。

下一秒,那只手按著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在琴键上用力挤压。

她的爷爷抓著她的头发把她拖到地上,将她毒打一顿,要她起来接著练,不准再掉眼泪。

如恶梦般的两小时过后,爷爷走了,聂繁来到了琴房。

她动作轻柔地替深雪擦药。

镜灯下的聂繁,五官细致,纤长的睫毛在眼窝投下淡淡的阴影。深雪喜欢这样看著母亲,这是她们之间仅有的互动了;可是聂繁的那双眼,总带著灰雾,眼神落在伤处时并没有太多情绪。

破皮的地方真的好痛啊,深雪咬紧下唇,不想喊出来,这一刻对她来说是如此的珍贵,视线又落在聂繁手腕上,那是一条银白色的手链,细致简约,原石中央嵌著一个像音符又像符号的图样,「??」。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聂繁的手顿了一下,棉球仍停留在破皮流血的地方,双氧水的凉意渗进血脉里。

「妳现在该问的是,为什么妳会弹错音,而不是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她的声音仍是温和的,但这份温和底下藏著刀锋。

「妳这一身伤,如果让别人看到了,会以为是我打的。别再让妳爷爷生气了,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深雪垂下眼睫,不再说话,只默默看著那个「??」的符号。那是乐谱里的重复记号,代表某一段旋律需要再从头来一次。

她忽然想起那些弹错的音、那些重复的练习,那些永无止尽的打骂与忍耐也许这条手链从来都不是饰品,它象征的是她们母女的宿命。

深雪知道,只有站在舞台上获奖的那一瞬间,聂繁才会勉强对她点头微笑,为了这一点点的认可,她拚尽全力,练琴直到筋疲力竭,也从不敢说累,可是心底深处,深雪其实在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