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吸一滞,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有内侍来请,说陛下批阅奏折暂歇,请公主和夫人进殿。

萧赫端坐御案后,手边堆着高高的奏疏,见我们进来,他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便落回阿盈身上。

语气是寻常的温和:「跑得一头汗,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阿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跟着宫女退下。

萧赫放下朱笔,指了指窗下的黄花梨木圆桌:「喝碗甜羹,暖暖身子。」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琉璃盏,里面盛着各色果脯零食,还有两碗我从前最爱的桂花藕羹。

阿盈很快换了衣裳回来,兴奋地拿出她这半个月的画作给我看,有花鸟,有亭台,虽笔触稚嫩,却充满童趣生机。

萧赫偶尔从奏折中抬眼看看,嘴角会牵起一丝柔和的弧度。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阿盈翻动宣纸的沙沙声,炭盆里时而的噼啪声,和萧赫批阅奏折时的细微声响。

冬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暖融融地洒进来,空气里浮动的微尘都显得静谧安然。

我捧着温热的甜羹,小口啜着,熟悉的甜糯滋味一路暖进胃里,竟催得眼眶有些发热。

这是一幅温馨得近乎不真实,只在我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有女官来请,道是画师已到,公主该去上课了。

阿盈显然极喜欢这位老师,虽不舍得我,还是乖乖告退去了偏殿。

殿内只剩下我和萧赫。

我的心悄然提起,他要问阿盈的身世了吗?我该如何应答?

等了片刻,却只听到他清淡如常的声音:「嫣儿,帮我研墨可好?」

我依言走近,刚拿起墨锭,却被他忽然伸手揽住腰肢,轻轻一带,便跌坐在他怀中。

「别动,抱会儿。」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将下巴轻轻抵在我发顶,另一只手却重新拿起了朱笔,摊开了一本新的奏折。

我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目光无处安放,掠过御案时,忽然瞥见奏折旁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册,上面绘着的,是手语图示。

萧赫察觉到我的目光,批阅奏折的笔尖未停,声音低沉地响起:「太医说,阿盈体质孱弱,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需得仔细调养。但那失语之症……并非先天所致。」

他顿了顿,终于停下笔,低下头来看我,涩声问:「嫣儿,分开这些年,你过得不好,是不是?」

7

分开的那些年,何止是不好。

那时我以为,有银钱傍身,总能寻个安身之处,却忘了自己从出生起就活在蜜罐里,连分辨人心善恶的本事都没有。

不过月余,雇来的仆从窥破我的孤立无依,联手做局,将我的钱财骗抢一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是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后面的日子,更是模糊而混乱的痛苦。

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剪去长发,用灰土抹黑脸庞,换上男装,混在流民之中,一路向南流浪。乞讨过,与野狗争过食,也因争夺一点残羹冷炙被打得头破血流。

到金陵那天,雪下得很大。我找到一间漏风的破庙,刚把稻草拢成一堆,小腹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坠痛。

阿盈才七个月就急急来到了这人世,小得像只猫崽,通体泛着青紫,气息微弱,连哭声都几不可闻。

我把她紧紧裹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一遍遍徒劳地呵着气,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掉。

我怕极了,怕她就像这庙外枝头承受不住风雪的残叶,下一刻就要离我而去。

可那个小小的人儿,却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