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看重利益和未来,“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绝不是空话,村长深知林桁从这儿走出去远比待在这个小村镇更有前途,所以才会劳心劳力地替他找他那个不尽责的亲爹。
但十七岁的林桁却心有傲骨,不愿意低头、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即便这个人在法律上有义务照顾他。
衡月耐心听林桁说完,点了下头。林桁以为她想通了,却见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平静道:“知道了,你所说的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去收拾吧,我买了六点的机票,再耽搁可能要误点了。”
她显然没因林桁这番话有任何动摇。
林桁愣住了,村长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一路安静少话的姑娘竟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是一般人,哪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下来要照顾这么一个平白冒出来的穷弟弟呢。
村长见衡月态度坚定,不由得隐隐高兴起来,他看着林桁长大,对他而言,林桁有着落总归是件好事。
村长心潮澎湃,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仿若“嫁女儿”的冲动,见林桁还站着不动,正准备跟着再劝几句,兜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中老年人手机声音开得大,他不好意思地朝衡月摆摆手,掏出电话,接通了往门外走。
门外檐下,村长的声音响如洪钟,即便在屋内也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打起来了?咋又打起来了?怎么又是因为鸡啄菜的事,上回不是都用篱笆围起来了吗?哎呀!这两老头!”
在农民眼里,辛苦种的菜和养的鸡鸭那就是第一宝贝的东西,也因此,村里常有人因为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屋里俩人谁也没说话,衡月脚尖点地,缓缓转了转脚腕,放松着走累的小腿,林桁则像块石头没怎么动弹。
一分钟后,村长又匆匆进了门,两道眉毛拧在一起,一副心焦火燥的模样:“衡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突然有点事得去一趟。”
衡月看他神色焦急,没出言挽留,浅浅勾起一抹笑,道:“好,这一路谢谢你了,你有事就忙去吧,我来跟林桁说。”
村长看衡月神色冷静,稍稍微放下心来,他提起水杯,语重心长地又劝了林桁几句,这才火急火燎地走了。
李村长就像是一根连接在林桁和衡月之间的线,没有了他在中间平衡,主动权便直接一边倒,完完全全落到了衡月手里。
林桁看着少年老成,但有些时候也和这个年龄的其他男孩没什么两样。在狭小的空间里,当他单独面对衡月这样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漂亮女人时,总是慌乱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明明衡月才是这间房屋的外来者,但林桁却是表现得分外局促的那一个,既怕自己唐突了她,又不希望她看轻自己。
外面的日头稍稍落下去,厚白云层晃过明媚日光,在门前投下大片缓慢移动的阴影。
林桁眉心没再皱着,但也没抬起眼看衡月,他就这么站在离衡月两步远的地方,低着头,仿佛在思考还能说些什么才能让衡月清楚明白“照顾他对她来说并不值得”这件事,然后再回到他的油菜地里继续忙活。
衡月看着他汗湿沾泥的脸,问:“你要直接收拾东西和我走,还是先洗个澡我们再谈。”
她声音不高,轻柔但不算温和,并没有给林桁第二个选择的机会。
林桁张了张嘴,还准备说些什么,衡月却突然认真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林桁,”她看着他,“我花了四个小时从北州过来,想得已经很清楚,照顾你对我来说并不麻烦,养你于我而言比养一只猫还简单,这并非客套话,但对你来说,你的人生从此会宽阔许多,你才是应该认真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