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跟林桁说了一遍。
“还有就是,那个,你爹他……”村长看向林桁,欲言又止道,“你爹他已经去世了,半个月前的事,昨个儿你姐给我说的……”
这个“你姐”,自然指的是衡月。
村长说着,话音渐渐没了声,他当村长好多年了,这个年纪,也该是看惯了贫苦,但此时都有点不忍心说下去。
林桁他妈生下他没两年就受不了跑了,如今爷爷奶奶都走了,爹也死了,血浓于水的亲人是一个不剩,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虽然衡月答应会照顾林桁,但毕竟非亲非故,又没什么感情,能照顾到哪个分儿上谁也说不好。
但无论如何,跟着衡月去大城市都是林桁如今最好的选择,他爷爷奶奶看病耗光了家里的积蓄,后面又是买棺材又是办丧事,这家徒四壁的,不知道变卖了多少东西,他身上怕是没剩下几个钱。
总不能让他真的学也不上,窝在这地方步老一辈的后尘,挖一辈子地,种一辈子庄稼。
村长深深叹了口气,从老式衬衣胸前宽松的口袋里掏出包捏得皱巴巴的烟,想抽一口,余光瞥见一旁像杆荷花茎亭亭立着的衡月,又把烟盒塞回了松松垮垮的衣兜。得知林青南去世,林桁的反应意外得平静,他垂手站着,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面上丝毫不见悲伤。他爹也才三四十来岁,可林桁连他怎么走的都没过问一句,仿佛死的只是一个和他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屋内安静下来,压抑厚重的气氛似一团缠绕不清的透明清雾弥漫在三人之间。
村长坐在一张长凳上,手搭着膝盖,见林桁这态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孩子一贯缄默少语,吃多了苦,心思也沉,连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生老病死谁也挡不住,不说林青南,两位老人也算寿终正寝,走了是没办法的事。至少林桁身上从此没了负担。
他爷爷奶奶那病如果多熬几年,林桁怕是能在这地方熬到二十多岁。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村长出声打破寂静,尽力活络着气氛。
看得出他还是因为衡月的到来而由衷替林桁感到高兴,他拍拍大腿站起来,对林桁道:“别傻站着了,去洗洗换身衣服跟你姐走吧,以后就不用忙得学也上不了了。”
困境之中陡然出现一根解难的藤蔓,换是谁遇到都该喜极而泣的事,但林桁却半点没动静,他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宛如一种无声的拒绝。
两人一直在用方言交谈,衡月听不太懂,也没怎么听,她看了一圈屋里简朴过头的陈设,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两位老人遗像上,最后又慢慢转回了林桁身上。
林桁此时也正抬起头看向她,但他好像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过头来,少年怔了半秒,眼皮垂下去,立马又错开了视线。
随后他给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答复。
他对衡月说:“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没有必要带着我这么个累赘。”
村长一听,急得眼睛都瞪圆了。
但林桁听起来像是认真在为衡月考虑,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我很感激你能来这儿,但说到底其实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还这么年轻……”他顿了顿,眉眼垂得更低,“有工作有家人,过得自由自在,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不是什么好决定。”
村长听林桁越说越不对劲,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拼命在一旁给他打眼色。
但林桁仿佛突然眼盲,对此视若无睹,他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地替衡月分析了个透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指向一个中心点,那就是照顾他对衡月没有半点好处。
不值得,没必要,谢谢她来,但她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