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下意识动了动目光,这种目光使她拥有了那种属于风尘女子的特殊的气质,可在那一刻却彻底消失了。她盯着面前的帷帐,像是盯紧了一丛茂密的细草。那些光长出数万支绒毛,在她的眼睫上搔来搔去。那年轻的姑娘因此而显出两分老态来。她微微瞪着眼,像是还没有想明白。
云婳婉拉过她满是伤痕的手,指甲里的污泥还没有擦干净。她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就像云覆住了月亮。那是一双冰冷的手,和一张温热的手掌躺在一起。她说道:
“等你师姐回来了,我们就回家。你是何方人士?”
杏桃将目光转回来。她似是对这个词语无比陌生。
“回家?”她小声说,“我,我不记得了,我八九岁就来到这个地方,只依稀记得家在洛城。”
“洛城?”
云婳婉想了一会儿。她又问这姑娘道:“那你平素里在院子里,最爱的乐器是什么?”
“我、我最擅琵琶。”姑娘抖抖索索地看着她。
“琵琶?不行,连起来太冗杂了,让我想想。”云婳婉拉着她的手陷入了沉思,“琴?画?萧?陨?都不太好。我想想……”
杏桃茫然地瞧着她。
云婳婉沉默了一会儿,思考得很认真。突然她眼前一亮,一下子抬起头来,握住了杏桃的手:“笙!‘笙’这个字,你觉得怎么样?”
杏桃被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什么‘笙’?”
“洛笙,以后你便不叫杏桃,改叫洛笙了,如何?”
“洛笙?”
“对,就是洛笙!”云婳婉激动地笑了一笑,“以后你便不叫杏桃了,叫洛笙,小字阿笙,你觉得如何?”
“姐姐是给我改了名么?”
“是,就是这个名字,”云婳婉笑道,“怎么样,你喜欢吗?”
杏桃——从现在起她便叫洛笙,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她将上半身俯下,简直好似跪拜一般伏在云婳婉面前,将额头贴着她的手背,近乎于喜极而泣了:“我喜欢,我喜欢,姐姐,谢谢你,谢谢你……”
她的额头上还有伤,此刻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她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嘟囔囔着,渐次被哽咽声却取代,不出多久,泪水便染湿了云婳婉的手掌,云婳婉抬手把她抱在怀里,感觉到胸口像是被一只薄纸割裂一般,简直能听到的隔着一层皮肉的扑通扑通心脏作响的声音。
洛笙伏在她的肩上,抓紧那只温和的肩膀。灯光从一侧探过来烧着她的脸,好似顺着肌肤一直探到最深处的肺腑。
她终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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