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婳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分明是他逼迫自己嫁给一个居心不良的人,也是他在自己回来后没有给够充足的尊重,她曾经无数次希望云霆就此远走不要随便插手她的部署,她会在每一个由弟子们传达过来新部署的夜晚暗骂“这个废物!”。可是当他死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痛苦,无端的、透入骨髓的痛苦,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云霆已经三十五六,只不过成亲很晚,云婳婉走后,云城那边总是明里暗里地为难,云钰又完全地将他作为卫城的下一任城主来培养,快到而立才娶了妻。命中又没有太多儿女命,又过了几年才得了个儿子。他虽是对他人相当傲慢,对自己妻儿却很好,若说这人间尚有将云霆视作此生唯一依靠的,除了父亲云钰,也就是他的妻子与儿子。
云婳婉与他们交情都不深,和这个嫂子更是完全没见过。后来大批人马入驻卫城,云霆妻子便也带着孩子深居屋中,没什么事不出来,亦有人专门保护。云婳婉撑着地爬起来,又将几具尸体解下来,却没有从中发现那些负责保护城主府的护卫的尸身。长廊两边淅淅沥沥全是鲜红血色,落在红裙上更沾染上几分肃杀气,血腥熏得面颊惨白,但却并没有熏去她的理智,尽管身处无边绝望中,她却依旧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个城主府的人,可能都在这里了。
云婳婉只在走廊旁站了一会儿,便叫来琼霜,两人一起摧毁了这处长廊。往里多走了两步,云婳婉就能明确地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正于长廊中心隐隐作祟。经过两人排查,发觉越靠近正中部分的尸体越属于女子和孩子。男阳女阴,作为支撑这种逆天而行的招魂大阵的阵眼,难免会搭上更多条人命。只是在这群女子中转了一圈,却并未找到破局之点,云婳婉直觉这阵心中必然还有个阵眼支撑着整个大阵,但所有的尸体都被灵息缭绕,她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具。
没有办法,她只好将所有的尸体归拢到一处一同摧毁,手指诀即将掐出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别开头,不看向云霆与他妻子的尸体,手指轻合间速掐数道,但闻如同磕在地上的风铃似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一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刺破死寂夜色。云婳婉的发丝与衣袍皆被这扑面而来的带着火星的滚烫的风掀起,火光映得面上一瞬光亮若白昼,她抬起手,将琼霜挡在身后,手指轻轻往上一勾,从左划到右,那熊熊烈火就好似有意识般随着她的动作向四方蔓延而去,火舌如同带个钩子,将前后左右尽数收敛、彻底吞没,木头做的长廊在火焰中颤抖、坍塌,发出唱戏般吱吱呀呀的声音……
最后收于一掌,云婳婉一握拳,火焰便好似被凭空抽走般顺势消失,霎时间无影无踪,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抽离,唯有燃烧后的刺鼻气味以及空中乱飞的碎屑尚昭示了此处也曾有如梦般的火焰燃烧。
所有的尸身都在一瞬尽数消失,这条长廊已不可能再有任何存留着的尸身作为阵眼,这也是云婳婉为何会离开此处去帮助沈长梦——但在她离开城主府后就发觉了不对:按理来说,当阵心被破坏,整座大阵也应当支离破碎,就算是被召出来的阴兵尚且存在,也不应当再能体现出这个阵的所有奥妙之处。比如,当阵法被毁坏后,应当不会再有新的阴兵出现,也自然不会以地底数众尸身的阴气供养起成就“不死之身”。但实际上,阴兵还是源源不断从地面冒出,肢体依旧如同藤蔓般生而不尽,根本无法彻底消灭,除了怕火,他们基本上没有任何弱点。
——这说明这个阵法的阵眼并没有被消灭。要么说明那道长廊根本就不是阵眼,要么就说明……
“那个长廊下面还有东西,”沈长梦道,“真的,雁然门主,你有没有想到过,城主府有那么多条长廊,为何一定是那一条?”
云婳婉道:“因为那一条离着我的屋子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