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沈长梦胸前微微起伏,斩杀阴兵后的脓血正顺着剑锋往下滴滴答落着。他什么也没说,或是自己也没想明白其中逻辑,或是尚在思忖斟酌着词句。只是四目相对间,他看到云婳婉的眼神晃了一下,在短暂的茫然后,她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层了然的光彩,一剑砍了将逼近的阴兵,连那脓血溅上下巴也浑然不觉,脚尖轻点地面,人已上了屋檐,几下消失在夜色中。
“门主!”
“掌门!”
身后另一个长老在叫他。他奔上前来,作势要去拉沈长梦的手腕要将他带去安全之地,沈长梦却一咬牙,终究不愿意就如此被保护起来,侧身避开长老的动作,追往云婳婉的方向。
卫城的此次劫难来得毫无征兆,城墙甚至并未被撼动,城内就已经混乱成一团。万千阴兵从不知道在哪儿的角落中钻出,从黑暗、从光明里探出,如闪电般伸出的手好似枯枝,紧紧攥着人的脚腕,挣脱也不得,反而轻轻一动就会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顾清霁怀抱一个孩子,翻越屋檐踏上树枝,行动轻盈,可面上表情凝重,全然没有其身姿从容镇定之感。她一只手执剑,另一只手还能牢牢地抱着这孩子,但却不曾失去平衡。只是这孩子难免害怕,两只手紧紧抱着她的脖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身后阴兵追踪不止,踏着她的脚步于地面生出无数肢体,正缓慢成型。
顾清霁几下翻上树冠,将孩子暂且放到树枝上,以手臂虚虚搂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抵上剑锋,闭上双眼,口中轻念剑诀,一股如冰雪般清冷寡淡的灵息伴随着幽幽月光愈演愈烈,如同狂风般自剑身四周旋转飘移,直卷得身遭树叶哗啦啦乱响,树枝向下弓斜瞬间,她一下睁开眼睛,手指从剑身倏地一拂,一道剑气自树顶一劈直下,来时无影,却在落地时骤然爆出一片汪洋般的灵流,尽数将其下人影收拢包裹,几息后汪洋渐为水流状,捋成一条又一条的绸带,随之猛地一紧,噗地一声,像一只大网骤然收紧,数条绸带归拢其中,在骤然挤压时视野收窄,噗的一裂——
她抬手遮住孩子的眼睛,在血肉破裂的瞬间轻飘飘往前一踏,人便腾空而起,远离了是非之地。
顾清霁无论办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她不仅担心孩子受伤,还担心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只不过她明白自己依旧是来晚了。到的时候,全家人只剩这一个孩子还活着,顾清霁想也不想便将她从阴兵堆中抢出,无论如何,先保命再说。这孩子还太小,可能还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夜之间就成了孤儿,这是无妄之灾。而更可怕的是,这样悲惨的命运,在整个卫城绝不只有她拥有。
云婳婉传音告诉了她消灭阴兵的法子,只是顾清霁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做到将所有追踪的阴兵都引到火里去。有不少她跑得快了、感知不到气息了便掉头到其他人家去的,顾清霁带着孩子,又不好折返,只能干着急。她很想将孩子暂且先放到城主府去,只是路上碰到琼霜告诉她城主府现状,顾清霁又不敢轻举妄动。阵眼尚未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有阴兵,幸好房梁上还不至于长出来,顾清霁始终在此处奔走,与地面保留着一定的距离,尽管有阴兵探手要抓,也被她侧身收腿,从容躲过。
但是,若在天亮前尚未摧毁阵眼,仅仅只是这些人,又怎么能确保整个卫城不会产生血流成河的大灾难?
顾清霁不得不去想。她仗着自己尚在房梁上,便分了神去忧愁。孩子抱着她的脖子,探头往下望,一声尖叫猛地将她的思绪拽回来。顾清霁连忙回头,却忽见两道骨爪骤然袭来,在眼前撕开夜风,像一片锋利尖耸的山峰,又像一尾稍纵即逝的虹。
顾清霁连忙提剑去挡,可这骨爪不同于寻常阴兵,速度快到惊人,已经切断了她一缕头发。她下意识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立即转身,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