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镜中花(1 / 6)

沈长梦感觉自己快疯了。这种感觉几乎有如当年听闻兄姐惨死时一般,也像是初次发觉当年灭门惨案竟然可能与观微门有关时一般。他抱头而坐,面前几个长老苦口婆心,喋喋不休。声音听得熟了,话听得倦了,每一个音节、每一段声调都好像是一把利剑,深深地刺在心上。

他非常想流泪。这种冲动起源于这几乎无法消解的痛苦,还有焦虑和恐惧。振鹭山那边很快给了他消息,证实了这件事:柳一枕的确没死。或者说,是柳凛,魏涯山给他的私人信件上就用的是这个名字。柳凛名正言顺,柳凛在二十几年后重出江湖。他所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谜题终于被解开,仇恨总算有一日得到了安放,他可以去追踪这个杀了他全家的人、可以去替当年那些枉死的冤魂报仇了——

可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兴奋与激动。他的心太安静,安静得他有些害怕。这却又不是那种“算了”的犹豫是释然。一方面,他的心中仇恨之火正熊熊燃烧,另一方面又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得痛不欲生。

尽管冯进给他解释了几遍,说柳轻绮只是重伤,并未丧命,沈长梦却依旧无法放下自己的心结。他夜夜做梦,梦到的却不是现在的事情,而是十年前的惨案。有烈火熊熊的白华门,也有遍地尸体的零露山,自己的,他们的,陌生的,熟悉的……混混沌沌的梦境世界夜夜都化作鬼蜮,缠绕着他的眉梢,撕裂他的肌肤。必须承认,当然,他也从未否认的是,十年前他的命就是振鹭山救下来的。他们唯一做的并不完美的地方,就是来得太晚,来时沈长笠已被折磨至尸骨无存,更是回天无力,让沈怜素在极度的痛苦中撒手人寰。

但尽管他亲眼看到了姐姐的死亡,却也亲眼看到振鹭山因此损失了多少条人命。有句话魏涯山并不说明,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无论从何种方面来看,振鹭山对他们白华门而言,都是仁至义尽。

它做错了什么吗?它可曾做错什么吗?当年害得白华门陷落的人仅仅只是其中一人,难道他还要将整个罪恶都迁至一个门派上吗?

但现在却已经不是他纠结犹豫的时候了。他已经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决定,将自己手上现有的情报交换来了燕应叹一个承诺,只要他活着一天,白华门就平安,魔族永不会主动涉足白华地界,十年前的灭门惨案将再也不会发生。

“不过,前提是你不要犯蠢。”燕应叹那双紫黑色的眼睛宛如深渊,盯住了他就会将人拖入再无可转圜之地,尽管盛满了笑意,可对上时,却又叫人忍不住浑身打颤,好像这笑容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是从冰窖里刚解冻出来的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沈掌门有没有听说过式夷教的嫁娶习俗?两方新婚夫妇,不论男女,皆要从父母所铺设的一座桥上走过,走过之后方算礼成。式夷教规定,只要夫妇成亲,那么婚后便已双方家庭再无关联,父母不可插手儿女婚事,儿女亦不必定要反哺父母。因而,为了保证如此决心,在走过这座桥的时候两人都不能回头,寓意不能后悔,哪怕是选错了伴侣,这一辈子也不后悔。”

“沈掌门,我觉得你比我更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别后悔。”他含着笑,翘起二郎腿,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语气十分轻松,“那个人,你的仇敌,也是我的仇敌,振鹭山柳凛,他就吃了这方面的亏。他不后悔的时候得到了一切,可他后来因为他的徒弟后悔了,他就又失去了一切。他不应该后悔的,对吗?这世道就是这样,哪怕他是个穷凶极恶的大恶人,只要他厚着脸皮当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他也能如愿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沈长梦总觉得他这席话里暗示着什么。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从中听出了些许燕应叹他自己的后悔。不过他说了,他是不会后悔的——哪怕是杀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