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刻意遗忘的、隐瞒的真相撕开七重纱,尽数暴露在眼前。
你徒弟的徒弟爱上了你的徒弟,你会怎么想?
荒谬吧?可是荒谬又能怎么样?你已经死了,什么也见不到,什么也阻止不了。你看我孤注一掷、飞蛾扑火、违背伦理。好吧。如果你还活着,势必要为此大发雷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你已经死了。
你已经死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在头脑中盘桓不去。左右耳登时如大海涨潮般盈满了声响,可絮絮而语,却分不清是谁的声音。柳轻绮的手又抓住了手臂。白昼时那里的伤痕还未消退,再抓一把,势必要出血。疼痛骤然而生的同时,耳边又传来尖锐的啸响,他一偏头,用枕巾堵住耳廓,尖啸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如车轮滚过石子一般颠簸而永无止息的嗡嗡声。
夜喧嚣至极,无从遮掩。窗外闪过一道微光,在千枝万叶中暴露出一双眼睛。这眼睛堆着骨肉、燃着鬼火,死死地盯住了他。柳轻绮不用转头,但他能看到那双眼睛。这是历史的、世界的眼睛,它永远凝聚在他的身上,等待着生与死最终的觉悟与抉择。它会如细穗生根、发芽抽枝,长出人的躯体,生出森森白骨血肉,每一片叶都成为眼睛,从深海之底看到万重天,每一瞬都被它捕捉、录入眼中,年复一年里数次轮回,并最终再将已经发生过的命运一剑劈下,落到世道之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世事从不管你心平或不平。
柳轻绮平躺了一会儿,又挪挪身子,将头搁在床沿,过不了多久,便垂了脖子,把自己小半个身子都吊在外面。这样让他呼吸不畅,大脑充血,但却可以舒缓部分头痛感。他的姿势有些滑稽,两只手也瘫在一侧,看上去像是某种小孩子的游戏。他倒挂在那儿,一睁眼,树林间的幻觉便消失不见,柳轻绮用手轻轻扯了扯被子,长呼出一口气,悻悻地将脑袋搁在床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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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濯满头雾气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柳轻绮挂在床旁边睡觉。他在进门之前还扭捏着羞涩了一阵,不知道是回自己屋里睡好,还是再回来好。可到底,激动战胜了害臊,他最终还是悄悄拧了门,心想就算柳轻绮睡了,能看看也好。他又惶然又难掩兴奋,想着,总不能止步不前,总不能什么事都要他主动。这样太不公平了!
方濯探身进去。他发誓,他本意只是想给柳轻绮塞塞被子,至少在面上也得做出个体贴模样,叫师尊不要后悔才好。可踩着步子过去,一口唾沫没吞下去,便傻了眼——柳轻绮挂在那儿,而且大头朝下,睡得非常安详。唯一颤动的只有他的胸腔和喉结,证明着他还活着,不然方濯这一身冷汗绝对没有这么快就能消退,高低得吓出个好歹来。
他小心翼翼地过去,站在旁边,惊得眼睛都直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他要这么睡觉?
这是……掉下去了?但没掉全?
真不愧是观微门主,不仅划分了求爱新水准,也开辟了睡眠新高度,其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之能力,震撼人心。
方濯无奈至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柳轻绮要这么睡(他睡眠非常安静,从不乱跑,同样的,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也安静得令人大惊失色),但还是担心他的颈椎会在这一夜之后直接断掉,撸起袖子,蹑手蹑脚地上前,抬着他的头,把他往床上挪了挪。
结果一低眼,就猛地发现柳轻绮那双眼睛静静地睁着,平静地看着他。
方濯:“……”
他发誓自己绝对下了死力气,才遏制着自己没有直接将他整个人扔出去。
方濯低着头,柳轻绮抬着眼。一个脸色煞白,一个平静如初。
半晌,柳轻绮说:“回来了?”
方濯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