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墙之隔,那头又是不同的感念。
柳轻绮不知自己到底睡没睡,但有件事非常明晰地出现在眼前:
他做梦了。
他绝绝对对在做梦,梦中出现的一切都是幻境,是有人玩弄手段故意让他在多年之后再度回忆起那些惨痛的事实。
凶手是谁、目的为何,他都知道。
但就算是如此清醒,却依旧会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被梦境缠身,无处可逃。
柳轻绮没有躺在床上。他仰躺在椅子上,人像是被一把树胶糊在椅背上,好像是黏住了,又好像下一刻就会滑落。
做梦,只有在做梦。一刻不停地在做梦。
梦里是梦,闭着眼睛是梦,醒来是梦,好像行走在路上也是梦。
自然,就连那个吻,他自身都感觉到格外的不真实。尽管夜风吹拂到身上的感觉是如此真切,当眼前骤然出现一处光亮时心中悸动又如此明晰,可大脑却依旧混沌、迟钝,无法思考,明明已经脚踏实地正在走着,却依然感觉仿佛漂浮在空中,沉浮于云里。
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是存在的,也很难有什么声音可以让他分清自己现在究竟是正清醒还是深处梦中,当情绪到达了顶峰、退无可退的时候,想要于悬崖边上看清现实迅速回退,就只有一个办法——离经叛道。
刺激他的神经,刺痛他的肌肤,让一分两半的灵魂仓促缝合,草草塞回躯壳之中充数。人如柳枝飘忽不定,骨头也好似被割裂,分明此刻已然平安无虞,却依旧感觉头与四肢都正经历着粉身碎骨般的巨大的疼痛。
这种晕眩的感觉分明熟悉,但却又在数年之后显得如此陌生。第一个反应是头疼,耳朵里嗡嗡作响,面上浮热,手指颤抖。他浑身冰凉至极,如坠冰窟,可脸上却如此滚烫,春风都吹不得。下午去做了什么?到了哪里去散心?到头来却是什么也不记得。他要想什么?提醒自己遗忘什么?却也什么没记得。
柳轻绮倚靠在椅子上,像是睡了,眼睛却睁着。他静静地看着房梁,双眼茫然无神,半晌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好像要叹一口气出来,却又卡在喉咙里,如同一根鱼刺顺着食管划下,咽一口唾沫都觉得到处疼。
他抬起手摸摸嘴唇,触感似乎依旧存留,可记忆却也已经随之渺远。方濯的脸在眼前或明或暗,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不见。柳轻绮感到自己的双臂如同被灌铅一般,一只沉沉地垂在身边,一只无意识地遮住眼睛,足有半柱香后,他才缓缓地发觉自己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什么东西,那只小臂完完全全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在无知无觉之中又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柳轻绮将头向后倒去,把自己像一副画一样搁在椅上。眼睛半睁半闭,遗落在手臂之下不知道看向哪里。他没有任何力气,也没有了追寻的心。
像有风在身上翻滚,席卷过五脏六腑所有角落,如在泥沼之中前行,又被利剑击了个粉碎。他此前曾梦见自己被太阳暴晒,又被溺毙在浅池之中,任何所有不可能死去的机遇贯彻于身,却又神仙一般一一灵验。
那只手依旧在摩挲着嘴唇,如同触碰最讳莫如深的恋人,但却最终无法再开一次口。屋子里冷得像棺椁,人寂静无声宛如已经死去。窗外桃花盛放,甭管时迁事移。就算是不该有花的地方,若是人间愿意略施粉黛,也能塑造出隐含着爱与希望的假象。
他想起那个并不算远的梦来。发生在孙府,踯躅于唇间,屡次想要倾诉,却频频说不出口。
你看,方濯其实该问问的,只要他能开口,便可以再进一步。
只要他愿意问,他就不藏、也不瞒了,将他这些年所知道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可惜没有如果,也最终没有可惜。
柳轻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