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濯的第一张嘴消失在这个安静无极的夜晚。他只为了俯身看一朵月季花,一转头就失了身。
好像是这样的。事后方濯无论怎么想,都像是这样的。期间完全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什么波澜,事件的唯一流程就是一回头,撞见了柳轻绮,被揪住了领子,叭的往嘴唇上亲了一口。
不,不是叭的。后来方濯细细想想,这个亲吻是无声的。沉稳的,安静的,是盯着他看了许久的,也许也是深思熟虑的。
一句话概括,就是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晚,柳轻绮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身后,深思熟虑地亲了他一口。
这是某种可怕的、狂热的、颤抖着的心绪。
方濯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闭上了眼。脸上还烧得滚烫,鼻间已经因为过于闷热而有些拥堵,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些了。
方濯本人比任何认识他的人都要不了解自己。他该好好想想的,想想如果一种堪称越界了的感情已经无法扯住缰绳,若一件并无法从容搬上台面的事情已在心中发酵如野草、压根无法根除,那么他该怎么做,或者当该来的事情终有一日到来时,他又该如何面对。
可惜方濯从未想过。或者说,他不知道能怎么想。想什么?想怎样进一步、怎样向前去、怎样戳破这一层薄膜越过这一条红线去跟柳轻绮表明心意吗?想如何去暗示他、试探他、询问他、掌控他吗?方濯难这样做。
从某种情况下来看,他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只要安心于现在就好。所以倘若他的感情会有一日爆发,那也会在现状已经无法维持、命运推着他必须要做出那最关键的一个决定的时候。
但现在命运将它提前了。它不加考量、未曾问询,就将他的心扯出胸口,不由分说撕成两半,放在盒子里给方濯看,让他要么拼起来,要么就丢掉。在两者之外,没有第三种选择,就算方濯打算尝试尝试没有心来生活是否可行,也没有一条路能够让他试错。
方濯把头闷在被子里,假装自己死了。他将自己用死人的标准来对待。不呼吸,不眨眼,不移动。半晌又猛地探出头来,深深吸一口气,再一个猛子扎下去。
死吧!
他心想。他奶奶的,死而无憾了!
于是被子一时安静,仿佛里面真的裹了一位可怜人。只不久后方濯又冒出头来,对着房梁祈祷:真对不住,全天下的奶奶。
方濯平躺在床上,头发散了,衣服开了,整个人衣衫不整有如沿街行乞者,领口皱皱巴巴的一堆,竟然还没抹平。
他不着边际地想,以后再也不洗脸了。
在大概一炷香后,方濯又爬起来,跑到水盆旁边洗脸。啪地一捧水拍上去,像被临头灌下一桶冰。他扶着水盆,脸上往下滴着水,冷静了一会儿,回味似的想起那个吻来,可心中却并没有仿佛该有的兴奋或是惶恐,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正涌上心头,即将冲破胸腔。
他当时在发抖。
方濯用力一拍脸,发出啪地一声,像是在扇自己巴掌。他整个人都快要跪在地上,又痛苦又悔恨,而又间作哭笑不得:
他在发抖!
他没高兴没惶然没青春疼痛,他诧异,他紧张,他四支僵劲不能动,最后竟然开始发抖。
他开始发抖!
方濯将头埋在水盆里,觉得自己便就这样淹死也算是一桩美谈。
此事方须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在一个时辰前,方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辗转难眠,却也如现在这样虚幻不定,因为他压根没上床,而他的嘴巴正被柳轻绮堵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势呢?实话实说,他已比柳轻绮要高了。为此他的师尊没少怀疑他偷偷吃树皮,山道旁边的云杉树也是这么长的——你已经二十多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