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这方面的直觉,自然也就有些小心思。他还巴不得这话被赵如风等人听见,第二日便请他们回山或者是派人来使绊子呢。只要赵如风生怕秘密被发现,他们即日就可以找理由离开,他不相信柳轻绮不明白这其中道理,若他装傻,很明显,在这其中他还有自己的考量。
方濯垂着头,不说话装哑巴。他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在这层关系之下,他对任何事都很敏感。从赵如风,到今夜孙朝,他不希望柳轻绮靠近,但却又明白他们不得不去了解。但孙朝今夜的所作所为着实是险些把他干碎,仿佛二十年间的对于情爱的认知在一夕之间全部瓦解,他太想听到柳轻绮对于此事的见解,但是这人多聪明,知道他想听,便始终不说,方濯分明知道他心里已有定论,但却无从知晓,急得心如鼓擂,人都恨不得随着心脏一起跳起来。
孙府建的位置不错,麟城本就平整,又被孙府占了一大块地方盖房子,在这一马平川的城中竟也能造出依山傍水的效果。前有一座大庭院,又在后修了一座花园,整体面积看起来似乎能比得上观微门的一半,方濯那小院儿也就只有半个花园那般大,平素看着挺宽敞,跟孙府一比,就总觉得落不下脚。客房距离主人家卧房还是有些距离,他们又不好直接走大路,便抄了竹林旁的一条小道绕远走。月亮悬于中天,倾泻下来的月光铺成一条地毯,两人的影子便映照其上,被月色染成一片漆黑的海水。方濯原先看着柳轻绮的头发,后来低头盯着影子。他盯着那可怜的两条阴影不放,感到自己的肌肤都已经化作水流融化在这闷热的黑夜里。好半晌之后,柳轻绮的声音才从前面传来:
“你觉得孙朝应当喜欢谁?”
这话问得突然,方濯着实一愣。他懵了一阵,才想起来回话道:
“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你觉得,他是喜欢孙夫人,还是喜欢花安卿?”
“……他可能喜欢那位瞿三小姐吧,”难为方濯还记得她是谁,“我听说万事有如东流水,唯有年少情人最难忘。就算是与瞿三小姐未成正果,估计也是一直念念不忘。”
他说得还算恳切,心头却有微思轻晃。口中“年少情人”,说的到底是陈年旧事还是正当眼前?他不敢再看向前方了,只要同柳轻绮注视,他就总想到白日里在赵如风房间里时那样的眼神……他是真诚的?还是只是临场做戏?谁也不知道。方濯明白此刻去想这个只会庸人自扰,故而掐紧自己的心口,尽力不再纠结。目光游移到一侧抬头想看看夜空,耳侧正好传来柳轻绮的声音:
“原来你同我想的一样,这位孙公子游戏人间,只是一位滥情人。”
“啊。”方濯说。他的目光顺着月亮攀去,落到最高点,又随之坠下。一连排房屋的另一头檐瓦上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使得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紧了那处——那儿,一道黄色的光芒似乎正随风而散,又立即在云雾将遮掩月光时映入他的眼帘。
耳畔还传来柳轻绮的声音,缓缓的像是山涧水流,在这夜间决计是能够好好安抚人心的程度,方濯却已经无心去回应。这夜里明明有人说话,在耳边却像幻境一样迷离不清,他抬头时下意识眯起眼睛,盯紧了那处立在檐瓦上的黄光。夜空之下一点小小的身影,静立于月亮一侧,似乎正投眼望着这处方向。方濯看不清那是什么,心中却有某种声响愈演愈烈,他不由得微微抿起嘴唇,感受到眼瞳轻轻颤动的幅度,却也在这瞬间突然发现到什么,骤然看清了那到底是谁。他当机立断,一摸腰间,单手伐檀出鞘,转头对柳轻绮道:
“不好师尊,她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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