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这回才终于觉察到自己心里那点莫名的恐慌来。他哭丧着脸,嘴角想向上提一提,却又不得已随着神色垮下来。此刻脑中十分圆满,可惜一团浆糊。只有一个声音从左耳盘旋到右耳,一遍遍侵袭着他的大脑:
“孙朝男女通吃!孙朝男女都爱!”
方濯看着他,感到自己的泪水即刻便要夺眶而出。他愁眉苦脸地说:“师尊,我才二十岁……”
柳轻绮揉揉眉心,又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脸。月上中天,此时天色已晚,两人却站在长廊之中默默无言。方濯恨死了自己白日没跟柳轻绮讲这件事,结果却在夜间受到了非人的待遇。他并非是无法接受孙朝喜欢男人这件事,但是在他的概念里,一个人倘若已经成了亲,就不应当再对别人有心。最初听说孙朝这“十八房小妾”壮举时他心下里就有些不适,只是碍于尘世习俗和孙府面子所以才始终沉默不语,如今彻彻底底地覆天翻。更何况这还是个男人——孙朝在娶了一位美娇娘、纳了十八房小妾之后,突兀地与一个男人翻云覆雨,好巧不巧还正好被他撞上了,方濯简直要自戳双眼。他没有告诉柳轻绮的是,这件事说来简单,实则非常诡异——他是如此清晰地听到里面那个男子在喊:“孙公子,轻点!慢点!不要被夫人发现了!”
“是侍从罢。”方濯混乱够了,感到有些微醺。柳轻绮还不死心:“是不是在屋里赛跑呢?”
“我不知道,我想回去,”方濯十分沮丧,“我想回去睡觉。我、我不能呆在这儿了。”
可话虽这么说,他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始终握着柳轻绮的手。柳轻绮还是犹豫,又看方濯实在惶恐,不得已安抚道:
“唉……至于吗,这,人与人之间本就——”
他欲言又止两番,最后还是摆摆手,示意方濯跟着他离开。
他嘟嘟囔囔地说:“你在山上待着的时间还是太长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麟城只一个孙公子就把你吓成这样,天底下那么多孙公子,你再多见一个岂不是得吓死。”
方濯闷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若他喜欢男人,为什么最开始还要娶赵如风做夫人?他已娶了妻,就该忠心对待她,会去找那么多小妾我已经很不理解了,结果又突然……”
他哽了一梗,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说:“算了。反正我不是他。他那些东西,我本也不懂。”
“这就是了。你是你,他是他,彼此之间本就不能理解,也别尝试理解。”柳轻绮像是松了口气,拍拍他的后背,“行了,别想了,赶紧回去吧。”
两人正站在长廊里,夜风湿热黏腻,吹着花园一侧的竹林哗啦啦直响,动一动叶子,便将两人的影子吞得斑驳不一。方濯的脚在地上拖成一条线,在这月光下踢踢踏踏地走着,嘴巴却还在动,颇有些瑟瑟地说:“师尊,我只怕全天下人都认为这没什么可指责的,只有我看着难受,便说我是错的。师尊,你不觉得我是错的吧?我虽然不喜欢孙夫人,但是却能理解她在听闻孙朝纳妾之后的态度。现在又知道这件事,我倒是觉得孙朝此前遇见异事更是咎由自取了。”
方濯惆怅极了。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却又想要观察一下他的神色。柳轻绮拿后脑勺对着他,左看右看皆不得。半晌等不到声音,方濯感到气馁。这种沉默让人想起幼时在振鹭山上与师兄弟约好一同攀岩、却被偷听的师兄给师长告了状一样,虽然无可指摘,但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
他长出一口气,悻悻道:“算了,你就当我瞎说。”
他跟着人一同往前走,绕过长廊意欲回屋去。直到这刻,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尽管究竟为何沮丧,他自己都不是很明晰。但就是有一个声音始终盘旋在脑内,迷迷糊糊的令人百寻不得。而正也因为这个声音,使得他心下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