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归家(二)(1 / 3)

偌大的陈府坐落在西湖畔。

高低错落,粉墙黛瓦,湖光山色,春意盎然。

今天天气格外暖,春风一阵又一阵铺面而来,吹得人脸颊红红的。

陈府大门口,家眷和仆从们熙熙攘攘簇拥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毋庸置疑,这老人就是陈莺莺的爹,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看我下了轿子,激动得想要站起来,在众人搀扶下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被身后的妇人推着走向我。

他比记忆中瘦削苍老了许多,暖阳下,仍旧裹在厚重的锦裘里,像一株被风霜侵蚀的枯木。

出于礼节,我朝他快步走去,但我的目光下意识绕过他,牢牢锁在他身后那位推着他的妇人身上。

那是陈莺莺的大嫂王玉珍。

她早已泪眼婆娑,几乎站立不稳。

来接我的这批人里面,不少人眼角都带着些泪。那些从前与陈莺莺亲近的人哭,我理解为情难自已;那些从前与陈莺莺都没什么交流的人也哭,我理解为逢场作戏。

陈莺莺的大嫂就属于前者,在那些或真情或假意的泪眼中,唯有她的悲痛与狂喜,是最激烈的。

陈莺莺年幼丧母。陈府深宅大院,家人各有心思,父亲忙于商海沉浮和培养几个儿子,并没有在陈莺莺身上花费太多精力。是这位彼时刚刚成婚的年轻大嫂,将这个骤然失去母亲的女孩,护进了自己怀里。

她就这样接过一份沉甸甸的,本不属于她的母职。

是她守在莺莺病榻前,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拭陈莺莺滚烫的额头,哼着不成调的江南小曲,哄年幼的陈莺莺入睡;

是她在陈莺莺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哭时,轻柔地拍抚陈莺莺:“别怕,别怕,要做勇敢的姑娘。”

她教会陈莺莺穿衣服,上厕所,梳辫子,洗澡沐浴,清理房间……

她抱着陈莺莺,迈过陈府高高的门槛去看仙姑庙会。人太多,怕陈莺莺被拐走,也不放心给家里仆从抱,全程亲自抱着不敢放下,回家后,手臂酸痛得整整两天抬不起。

她在陈莺莺初潮来临时,安抚了陈莺莺的惊慌失措,告诉陈莺莺:这是正常的。

她苦劝陈莺莺不要嫁给沈誉无果,在陈莺莺出嫁当日哭到几近昏厥。

王玉珍是陈莺莺童年里,接替母亲身份存在的大嫂。

自从大哥开始接管陈氏商号,她也成了陈府上下的当家主母。

“小姑……”王玉珍渴望立刻扑过来将我揉进怀里。

但她只能克制,在周围目光各异的陈府众人中,继续推着轮椅上激动不已的陈老太爷,向我走来。

身为推着陈老太爷的长媳,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抛开一切,去拥抱她视若珍宝的小姑。

我也不能冲过去抱她。众目睽睽之下,陈氏上下所有人都在确保,陈老太爷才是此刻唯一的焦点。

作为归家的女儿,扑向王玉珍的怀抱,是“失礼”,是对陈老太爷这个家族权威中心的“僭越”。

陈规旧俗,宗法礼教,像两座大山,锁住了我们的步伐。

从我成为陈莺莺那刻起,无奈就将我包围了。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无奈;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也充满了无奈。

我转开了看向王玉珍的目光,快步走到陈老太爷面前蹲下说:“爹,莺莺回来了。”

陈老太爷定定地看着我,声音哽咽:“我的儿……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其它家眷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切。

我说:“爹,外面有风,我们进去吧。”

陈老太爷只是一直看着我,不停地抹眼泪,似乎没听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