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了他一点劝,他也不欲深究,只盼霍彦因着这事儿栽了跟头,好好的享他的上上之荣。
他的叹息声与寒风绕在一起,被温暖的裘衣隔开,霍彦转而与桑弘羊说起其他几桩盐铁官营推进中的具体事务,仿佛刚才的提议真的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突发奇想。他态度转变如此乖觉迅速,倒让桑弘羊有些不适,但转念一想,只当是霍去病病重未愈,霍彦心神俱疲之故,霍彦乖了。
霍彦顺势问起今早朝会上提及的军粮贪污案。此事与他的职司关联不大,他不甚了解,但今日提了不少次,他便听了一耳朵,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牵扯的复杂。
桑弘羊主管钱粮,粮草筹备正是其核心职责之一,此案一出,他首当其冲吃了不少挂落。霍彦刚一提及,桑弘羊的脸色便如苦瓜一般,若是旁人,老狐狸一定一句话都不说,但对着这位亲近的义子兼多年搭档。他向来不隐瞒,便压低声音,一五一十地将内情道来,其间夹杂着几句市井俚语的咒骂。
“还是那个死鬼刘陵和淮南王留下的祸根!你们出征那阵子,那个叫雷被的剑客,不是在宫中陪陛下对练剑术么?谁知道那厮竟包藏祸心,突然暴起行刺!若非陛下身手矫健,后果不堪设想!陛下震怒,下令彻查雷被生前接触过什么人,这一查……”
桑弘羊重重啐了一口,“……拔出萝卜带出泥!大将军麾下不少亲信将领都因此丢了封赏,甚至丢了命!后来案子越滚越大,牵扯的人越来越多,竟带出了你们这次出征的粮草贪墨案!廷尉张汤那边,原本也没想越过大将军往军方深处查,奈何有些杂种贪得没了边!连发给征调民夫的粮草都敢换成掺了沙石的霉粮!饿死了不少民夫,这还不算,最可恨的是,连战马的草料粮秣也被克扣了!好些战马在战场上根本吃不饱肚子!那战马多金贵!”
对啊,马比人金贵,不死战马,张汤都不会查。
霍彦眉骤然锁紧,“我也随军出征,竟未察觉此事?”
一直平淡示人的壁上观音像是突然有了脾气,眉宇间全是戾气。
桑弘羊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不顾场合,不顾他的神色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远处守卫侧目。他拍着霍彦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傻孩子!你在那儿,除非那些人是活腻了!若真让你因此吃上半点亏,或是影响了战局……”
桑弘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寒光,“那就不是现在这般按部就班地查了!陛下之怒,伏尸百万!大将军、你、还有去病,只要那些蠢货没蠢到家,谁敢动供给你们的粮草分毫?”
他话音未落,长安的雪,说来便来,且势头极猛。方才还是细碎雪粒,顷刻间便化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朱墙碧瓦,染白了宫阙楼台。
雪落在霍彦与桑弘羊的肩。
卫霍无人敢惹,霍彦前程万万丈。
可那些埋骨在漠北的民夫呢?
霍彦不知道笑还是不笑,最后他道,“没想到不过数年光阴,我倒成了天潢贵胄,让人投鼠忌器了。”
他对着桑弘羊微微拱手一礼,随即不再多言,转身便踏入了殿外愈发凛冽的风雪之中。
[尊天卑地,人之常情。人心逐利,趋利避害。]
[马比人金贵,不是你错,不必介怀啊。]
[阿言啊!也非是你不察之责。]
……
高阶之下,那身绯红官袍在漫天皆白的背景中,鲜艳得如同一道凝固的血痕,又像是一根被遗落在雪地上的红线,孤绝而刺目。
霍彦轻笑,“你们怎生的这般多情多病多愁,我只道今年有雪,不知雪深几寸,得先嘱咐各地酒丞多注意百姓屋舍是否被压坏,还有备上纸衣,让百姓不再难熬,待来年开春,我的商队就去西域。”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