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哪里会怪他,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他紧紧攥住霍彦的手,粗糙的大手带着武将特有的力度,仿佛要通过这触感确认眼前人的真实。他仔细打量着霍彦的脸庞,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好孩子……好孩子!去病可好?他……他……”卫青抬手,带着长辈的慈爱,轻轻抚过霍彦光洁的额发,“舅舅晚间能去瞧瞧他吗?”
霍彦笑意加深,反手轻轻拍了拍卫青的手背,温言安抚,“可以,舅舅去,阿兄定欢欣不已,阿兄已无大碍,只需静心休养便可。阿言定会看顾好他。”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眼下,怕是要累舅舅多担待一二了。他那批紧要的军务文书,我已连夜批阅妥当,简报也已派人送至舅舅案前。”
他抬眸,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盛满了真挚的关怀与孺慕之情,足以抚慰任何一颗焦虑的心。
卫青连连点头,喉头滚动,只道,“好……好!交予舅舅便是。”
朝会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压抑氛围中结束。
散朝时,舅甥几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卫青才在卫广的搀扶下缓缓离去。望着霍彦与桑弘羊并肩渐渐融入灰白晨雾中的背影,卫青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身旁的卫广亦是眼中含泪。
“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去看看去病。”
再是铁做的心肠,也会忍不住为亲人忧惧,况且将军心肠不是铁做的。
卫青摇头,指了指天。
他要去跟陛下说,让陛下宽心。
宫道上,少年人腿脚利落,桑弘羊哪追得上,难得落后霍彦半步,想起霍彦嘱咐不让大将军知道的事,心中颇有些忐忑。
“阿言,那胶东盐铁收益的册子,你瞧了吗?”
经了前几日霍彦那病骨支离的模样,他怕呀。此刻见霍彦面无表情,桑弘羊更是心虚,暗自揣度是否自己该如何说才能糊弄过去。
霍彦瞥了他一眼,自然知晓这位精明的“大司农”在想什么,只是眼下他无心追究。待行至宫门外的复道上,寒风骤然猛烈,扑打在脸上。
霍彦拢了拢裘领,望着远处铅灰色的天空,仿佛不经意地开口,“义父,我在胶东设的常平仓之事,你觉得如何?”
他在胶东行常平仓,能瞒得住旁人,哪能瞒住这只专门掌管帝国钱粮,只进不出的桑貔貅。
果然桑弘羊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在他看来动用常平仓储备平抑粮价的想法很精妙,能够有效抑制他们因着盐铁官营搞贵族所弄出来的粮食一时短缺的问题,但是那个低息甚至无息的利子,就是把国家的钱往那些百姓手里送。
“不成!”他斩钉截铁地拒绝,随即又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阿言啊,你乃大汉贵戚中的贵戚,身份何等尊贵。眼光要往上看才是。天下的钱都是陛下的。下面那些人,不过是些尘土泥泞,你何苦自降身份去沾染?你要做那改良农具之事,铁矿,我可以均给你,要多少给多少。这常平仓,我也应你与陛下说。至于其他事,你放下吧。”
他字字句句皆是“珍爱”之语,唯恐这前途无量的义子因着莫须有妇人之仁行差踏错,自毁前程。
“敬天卑地,人之常情,你怎么就看不懂呢?”他叹息一声,试图软化霍彦,“你年少显贵,前程似锦,光辉万丈,却总是过执,叫人放心不下。以后莫要再行那违逆之事了。”
霍彦闻言,睫毛微微垂下。他并未争辩,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谢义父,能行一事是一事,我还有些闲钱,且在胶东行着吧。”
他这话一说,桑弘羊就叹气。
他不明白生来就是天子外戚之家的霍彦与霍去病为何对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民和小兵如此珍视,甚至不惜与陛下争执。
但霍彦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