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截断河水的言论并不是只针对一个人,如果这个农女变成了暗潮涌动的一方……
谢蕴直起身,脸上没有表情,但朝她走过去后,薄唇扯出一抹笑意,“公乘越可没有测算人生…死的本事,阿娴不要被他骗了,长陵城中能看出四季变换雨雪变化的老农多的是。”
他的语气是僵冷的,起码听在公乘越耳中如此。
公乘越摇着羽扇低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开口,“是啊,我若是有这个本事,早去建康做国师了。”
住在金碧辉煌的摘星台不比在谢蕴这厮的身边受气快意!
闻言,张静娴很是失望,眼中的亮光一瞬熄灭,她垂下头,手中找到的古书也没兴趣再翻看了。
“你们议事吧,我到别处去。”心口的大石头又往下压了压,她拿着书往门外走去。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用不小的力道拦住了她。
书落在地上。
张静娴低着头看了一眼,谢蕴的手比她的大了太多,不必怎么费力就能将她的整只手包裹在手心,亲密地贴在一起。
可她更难受了,心口闷的厉害。
她很想脱口而出这辈子他是不是等她死了才肯罢休,然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说出来也只是一句不被人理解的疯话。
撇开眼,张静娴的眉尖微微一蹙。
“想去哪里?不如留下来说一说你的章程。”谢蕴拉着她坐在矮榻上面,像是没有感觉到她情绪的突然变化。
他的手指揉捏着她的指腹,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张静娴沉默地坐着,摇了摇头。现在只是深秋,公乘越便预料到了今年是个寒冬,他和长陵的官吏等人会处理的很妥当,她说与不说似乎没什么用。
公乘越的耐心即将耗尽之前,她还是没有开口。
“每逢冬日,庶民百姓的日子最不好过,虽不少食但总有不少人冻死。”谢蕴轻描淡写地说着每年有多少人受不了寒冷,口吻是不甚在乎的。
仿佛,这个章程拟与不拟无关紧要。
张静娴动了动嘴唇,又听公乘越笑了起来,“死几个庶民有何值得拟章程,粮草和防御工事才是重中之重。”
天气过冷的话,防御工事难以修建,这是开春就要完成的,否则很容易被氐人抓到机会入侵。
闻言,谢蕴把玩着张静娴指腹的薄茧,嗯了一声,并未反驳。显然,他与公乘越口中的章程是一回事,而这个农女以为的又是一回事。
简单的一个字立刻将张静娴拉回到了前世两人那些争吵的时候,她不习惯他看她如眼珠子一般总想禁锢她的自由,更无法认同他视庶民为尘埃的种种决策。
这些高高在上的世族们一心打败氐人护住中原,根本不是为了天下百姓,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仁义。
建功立业是为了获得声望和权势,维护民族正统是为了保他们的统治安稳,地位永远不变。
他们的傲慢刻在了骨子里。
张静娴骤然惊醒,眼睛飞快地看向了书案上的笔墨,她就算成为了他的夫人,但庶民的出身不会改变。
“我来拟。”她的手在谢蕴的手心里挣扎了一下,终于获得了自由。
公乘越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许怀疑,似是不相信她一个未接触过政事的女子能提出切合实际的章程。
“慢慢来,不急。”奈何谢使君发了话,他不得不静静等待。
张静娴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案前面,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停顿了片刻,手腕发力,将前世她的所听所闻汇总写了出来。
降下大雪的不止长陵,还有建康。
那日谢丞相与她同吃烤肉便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草庐内,他们交谈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