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营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正所谓铺面挑得好,财源来得早。这潘家楼就开在镇口路西,出入安平镇的人马大多都要进门歇个脚、打个尖。酒楼不缺食客,便有说书先生手里摆弄着扇子一步三摇地跨进门里,熟稔地在大堂一隅挑了个位置坐下了。时辰尚早,他又叫了一壶清茶,自顾自哼起了小曲儿。
一个大汉快马而至。此人身形魁梧,品貌雄壮,显然是条绿林好汉。他背着个小包袱,在潘家楼前拴了马,径直进了门,张口就道:“小二,可有熟獐肉,来两斤。”
“诶!客官您且稍等!”堂倌高声,将人往里迎。
“再来壶好酒。”大汉在二楼随意寻了个南面的桌子落座。
此人姓项,单名一个福字。
君子问灾不问福,项福自不是什么富贵人。要说打小命贱,混江湖也不过是耍拳棒卖膏药,旧年还曾因街前卖艺与人角持,误伤了人命而遭上官司。亏得当时命不该绝,被人可怜极力救出,这时过境迁,竟有今日阔气。
在项福上楼来没多久,又上来个年轻人,约有二十上下,在北面落座,是个面带侠气、灵气十足的俊朗少年。他手提兵刃,进门时便有宾客抬眼留意,纷纷一叹:好个清秀轩昂的少年郎!若非他手中兵刃笨重,不似装点之物,还道是哪儿来的斯文书生。
这少年是谁?
满江湖后起之秀如过江之鲫,可论起名扬江湖却屈指可数。最出名的莫过于南侠展昭,便是此人了。
南侠近日北上,只身游山玩水之际,遇上一群逃难之人,方知陈州境内三年大旱、颗粒无收,捱至今日已是饿殍遍野。那庞太师之子安乐侯数月前受命赈灾,却于陈州仗势欺人,私吞赈灾银两,还不肯开仓放粮,反倒奴役劳力为其盖房,又强抢民女,闹得陈州民不聊生,百姓四处奔逃。
闻知一二,展昭便直奔陈州。几经探查,果真见安乐侯庞昱胡作非为,更受那知州唆使,派人来取钦差包拯的性命。
谁人不知我大宋包拯?人皆称道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正是为民请命的青天老爷。
展少侠少有地动了杀心。
展昭一筷子夹住炒团,与西面坐着的乡宦老者对了一眼,笑了一笑,旋即收回四下闲看的目光,举杯饮酒,低垂的眉眼沉静温和,半点杀机不露。给展昭安放好酒菜的堂倌转身时,楼梯传来声响,又有一人上来了。
未见人影因而无人留意,展昭却轻撩起眉眼。
这可是个轻功了得的主儿。
仿佛迎着他所想,一个少年人轻身上来了,十七八岁,虽挂着笑,瞧来仍是神色淡淡。展昭提杯的手一顿,唇边先添了三分笑意。那登楼来的少年相貌昳丽,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相,众生见之忘俗。楼间数人抬目望去,皆是一怔,久久失神。
这可不就是戏文里所言,眉清目秀、少年焕然。
展少侠见多识广,还是不禁暗暗喝彩,放下酒杯又细细观看一番,再叹——
好个鲜衣怒马、公子无双!
只是那少年生得一双含情眼,却眼尾微挑,眉宇间压着阴霾,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子锐气与狠厉,瞧着很不好招惹。偏也是这凶煞之色,将公子风流染出十分恣意鲜洁,好比日月轮转,皆借一点辉光予他,却不及他心间自生一簇火。
展昭观了数眼,饶是心知无礼,见此别具一格的俊俏英才也是好生羡慕。只怕露了端倪,惹来阎罗厉色,展少侠遂垂目佯装饮酒,又心下一笑,隐约猜到了少年刀客的来头。
“白兄。”正是这时,一人道。
闻言,那少年也是面带诧异,客气还礼道:“项兄。”
展少侠眉头又悄然蹙起。
无他,这少年确是姓白,亦是名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