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虚弱,林聿说:“不弄出来会发烧。”

林昭撇过头不去看他:“我自己会弄。”

林聿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好,转身离开,屋内不流通的空气中铁锈味更加浓郁。林昭浑身酸痛,眼冒金星。他身上还留着林聿的血,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浴室匆匆冲洗一下。

洗好后林昭出来,看着房间一片凌乱,他推开门转身去林聿卧室睡。

这一天的遭遇让他整个人像紧绷的弦,现在一放松下来,浑身疲倦。他陷入昏沉睡梦中,梦里自己很安全,像回到母亲子宫一样,没有人能伤害他。

林聿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在林昭屋内找了一圈没发现人,又去自己的卧室,在床中间那块凸起的地方找到了他。他睡得正香,眉眼舒展,好似陷入温柔美梦中。

林聿摸了摸他的脸颊,看着他通红的嘴唇,觉得他像一幅油画。他将手中那把刀放在林昭枕头底下,这个动作让他伤口隐隐发痛。

他没有打扰林昭,只是坐在沙发上。他望着林昭长开的眉眼,第一次清楚知道对方长大了。他们在彼此生命中停留了过长时间,以至于林聿竟然没有发现林昭长大的事实。

许多年前林昭睡午觉做了噩梦光着脚跑到他房间,眼泪汪汪的要抱。于是他弯下腰,将这个比自己没小几岁的孩子抱到自己腿上,摸摸他的背,无声安慰。

如今林昭已经不做噩梦,也不需要他安慰。但他竟然发现,从不是林昭需要他,而是自己需要林昭。

回忆飘到十几年前,他再一次想到李棠馥。想起那场荒唐的追车,他未告诉林昭的是,李棠馥下了车。

她穿翡翠绿色的长裙,将睡熟的林昭抱下车。林聿对她说,你可以不要我,但是要把林昭留下。于是李棠馥将林昭留给了他。林聿抱着林昭,一直到他回家,林昭在他怀中也没醒来。

林聿现在想起那场追车,以及和李棠馥最后一次见面,饶有兴趣。李棠馥在他心中变成一块可有可无的拼图,林昭取代了她。他再想起李棠馥总有些微妙情绪,除了那几年他确实享受过的母爱外,剩余的感觉都在林昭身上。

小的时候也在意过,为什么李棠馥只带走林昭不带走自己。后来长大明白一些事情,比起李棠馥带走谁的事情,更在意的是他们都被抛弃。

他无次数次感谢那天中午自己没有听从李棠馥的话去睡午觉,否则以后十几年,他将孤身一人度过。

他又看了眼正在熟睡的林昭,扯过一张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入睡前他想,不知道林昭今晚是否会做梦,如果做梦,希望他做一个美梦。

窗外月明星稀,光秃秃的树枝兀自摇曳。一小块乌云遮住了月亮,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挠头)(欲言又止)

31

林昭发烧了。昨夜匆匆冲洗后没有吹干头发,加上心情波动幅度大,第二天凌晨便发起高烧。林聿听见他呼吸不对,掀开被子去摸他额头,发现烫得像火烧的碳。

他给林昭穿好衣服,抱着他开车去医院。冬日凌晨五点钟,街道凄清,三三两两的车同行。红灯间隙,林聿回过头,看着正在后座裹着被子熟睡的林昭,六十秒红灯倒计时,每一秒都让林聿将林昭印在心中。

他忽然产生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就这样带着林昭走,改名换姓,天涯海角。如果林昭发烧失忆被烧糊涂,那就告诉他,自己是他男朋友。

这个念头来得毫无根据,又汹涌澎湃。林聿盯着外面倒计时的红灯,还有五十四秒。

他也许会喜欢英国。林聿想,他可以带林昭去英国乡下定居,养一条狗。林昭会很负责,每天带它出去遛弯,很细心地给狗梳毛玩耍。而自己可以做一些很平庸的工作,支持生活便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