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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一天 平章风月 106414 字 1个月前

下一道遗旨。当年选秀时,我曾向先帝求娶你,先

帝没有同意。我在看到那份遗旨的时候感慨万千,想到的却是那个雪夜,在我面前跪奏《陈情表》的你。”

“可是我没有玛玛了。”她说,“这些日子我看着她,看着她渐渐记不得时间,看着她渐渐认不清谁是谁。看着她对于时间的记忆,就像老旧的西洋钟一样,不可避免地走向停摆。便时常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

“逝去的人与事无法挽回,可以放纵自己在悲伤中沉溺,但眼前的时光也在流逝,为什么不尝试,抓住它?”

她笑了一下,举起杯盏,他也举杯,他们隔空互敬,低眉饮了一口。

连朝说,“在您的‘大道’里,生与死都是恒常,一代人死去,又会有一代人新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当时听着,只觉得太无情,现在想来,春也杀人,秋也杀人,青史又记几家坟。”

不知不觉间,在四季走过一场轮回的同时,他们也走过了一场轮回。

曾经无情的人变得有情,曾经有情的人,参透了生与死的无情。

天地间不知疲惫地下了三场大雪,他们一如既往地相对而坐。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寂寥的庭院,“我曾与她约定,等春天到来的时候,我要去买很多很多不同品种的花苗,把院子仔细修整,让它一年四季都花开不断。我也曾想,为阿玛洗刷冤屈,那一切都会好起来。如今却觉得,执着于一人也好,一事也罢,在生死面前,都显得太渺小。狂风今日摧花死,无论庭中的主人是否还在,今年的花一定会落去,明年的燕子依旧会飞回。”

“所以今日我才会来。”皇帝的声音低沉下去,暖阁里只有茶壶在红泥小炉上发出轻微的嘶鸣,水汽氤氲,模糊了彼此的面容。沉香清冽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红枣桂圆的甜暖,在这承载着太多回忆的房间里弥散开。

“我阿玛暮年时,常常带着我们与几位叔伯参禅。当时他问,‘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立命?’有人说,‘往山水间’,有人说,‘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无数次,我与你一同跪在神佛前,你祝我寿万千年,我想到的便是这句话。”

“连朝,”他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恳切的坦诚,“我身在其位,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有些沉疴不能根除,这个人不贪,那个人还会贪。人心欲壑难填,古今皆然。但正因为知道它难除,难道就放弃去做吗?我不敢奢求来世,也不大相信什么轮回。能够抓住此刻,多做一点事,多尽一份力,能让更多的人活得更好一点,就是现世可以达到的因果,就是此生此世,我想与心意相通之人,一起见证的因果。”

皇帝问她,“我有一方私印,你还记得吗?”

她说记得,慢慢地念,“无非新。‘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是陛下一生的心向。”

皇帝接过她的话,“无非新”三个字,取自王羲之的《兰亭集诗》。他在三月初三日兰亭修禊时,感叹人生短促,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我曾经或许不明白,现在全然透彻,虽有万古长空,无穷造化,在所有的变与不变里,你就是我最想留住的一朝风月。”

她却说,“自从玛玛走后,一切都变了。熟悉的事物不复存在,想留的人我也留不下来,甚至无法阻止她的衣服被拿出去烧掉。我更没法笃定地确保我阿玛的清白,那天我看见他,我甚至觉得他变得很陌生。

“人会生、会老、会病、会死,会变。我劝别人看开些,往前看,现在我没法子劝自己。”

她喃喃,带着茫然,看向他,“今日有拜敦,明日还会有旁人,天下浩阔,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有人不甘地死去,恶人杀不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去做点什么,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