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她走到这里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
对不起啊,禾生。
那丫头一定急疯了,在寺里到处找她吧?想到禾生惊慌失措、含泪呼喊的样子,崔韫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更对不起……她的孩子。
她闭上眼,仿佛又听到了那小猫般细弱的呜咽,还有那次高烧时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啼哭。
那么小,那么软……连哭声都是怯生生的。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她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滚烫。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活着,就是所有人的拖累,是扎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在沈照山身边,所有人都不高兴。
博特格其都尚且有天大的不满,她不敢去想北境那些桀骜不驯的部族首领们会怎么议论她。
一个前朝的公主,一个让他们的首领深陷泥潭、甚至可能断送前程的祸水。
还有赵昱……他真的会毫无怨言吗?
为了她,沈照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洛阳和长安,放弃了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最佳时机,反而要回头与他的亲生母亲刀兵相见,在权力的泥潭里争个你死我活。
都是因为她。
母后死了……死得那样惨烈,那样不明不白。
父皇也疯了。
曾经显赫煊赫、让她引以为傲的陈朝皇室,早已化为齑粉。
她没有家了,以前一直期盼着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甚至于她的孩子,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将来要背负着“前朝余孽之子”的枷锁,在这充满敌意和算计的世间挣扎求生吗?
……都是因为她。
崔韫枝踉跄着走到半山腰一块凸出的大岩石旁。岩石冰冷粗糙。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岩石缓缓滑坐下来,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灵魂深处透出的、无法言说的倦怠。
山风更大了,呼啸着掠过林梢,卷起她的长发和破碎的裙摆。她抬起头,望向山下。
此刻,她身处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上。
往下望,是连绵起伏、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葱茏苍翠的山峦。云雾如同流动的纱幔,在谷地间缭绕、聚散。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云海边缘染上几缕黯淡的金红。
远处,依稀可见积云寺那一点模糊的轮廓,还有更远方,燕州城万家灯火初上的微光。
这世界,本该是壮阔的,是生机勃勃的。
可落在崔韫枝的眼中,那些葱郁,那些灯火,那些遥远的、属于人间的喧嚣,都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
她像个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游魂,冷眼旁观着这再也无法融入的世界。
看着看着,她苍白的唇角,竟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空洞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在她脸上浮现。
就这样吧。
活下去,谁都痛苦。
她,沈照山,孩子……还有那些因为她而被卷入漩涡的人。
不如就此解脱。
*
燕州城外的官道上,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踏碎暮色,卷起滚滚烟尘。
从接到北境军情略有缓和的消息那一刻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就如影随形。他不敢细想这恐慌的源头,只拼命催动坐骑,将一切归咎于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对府中妻儿的牵挂。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仿佛只要赶回那座府邸,亲眼确认她的安然无恙,这蚀骨的不安便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