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一点,刚让他看见希望的苗头,突然决意去死。
我应该写一份遗嘱的,把我赚的钱给王路常。但自己写的遗嘱有法律效力吗?不知道,该死,我是个法盲。而且我手机丢进河里去了,甚至没办法百度一下。Poor路常。
我从夜里躺到白天,很饿。鲁迅的小说里,角色去上坟,枝头有乌鸦哀哀地叫,营造一种凄清的气氛。可是四周没有乌鸦,天气闷热,要下大雨,却总也不下。是很庸常的、令人心生烦躁的一天。颜颜透过照片紧紧地盯着我,眼神天真烂漫。颜颜,坦白讲我不是很想放你哥跟你团圆,但是他如果一定要去,那你还得多见到一个我。你不会嫌弃我吧?嫌弃也没办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媳妇和小姑子永远是仇人。呃呃,没有说我是媳妇的意思。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其实我觉得警察想找到我,还挺容易的,因为有卫星定位,我所图又过于明显。如果孟深没来而警察来了怎么办?可能孟深和警察一起来,抱着胳膊嘲讽我。我现在的一切都会变成玩笑。啊,来了两个上坟的人。我从地上爬起来,像正常人一样向他们点头致意。他们在远处站了一会儿,匆匆地走开了。天好阴,云彩好像熨斗,随时掉下来把我熨得平平整整。
好想孟深。我第一次见到孟深,是在ktv的包厢里,他穿着ktv的制服,手中的果盘被撞翻,水果滚落一地。他很不高兴地扫视了我们一眼,但是没有愤怒,只是……倦怠,有种在心里看轻我们所有人的意思。接着,我的前女友嫖他无果,他叫出我的名字,让我给他捡水果。我当时脸很臭地捡了,他为此轻轻地笑了一下,像奸计得逞,又像印证了什么。我后来经常想起那一刻,为什么偏偏是我?就因为他恰好听见了我的名字?
我闻到了水汽的味道,很像孟深。我说过吗?我常常感到他身上有种湿漉漉的气息,曾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知道了,但或许为时已晚。我明明有无数机会可以揭开这个谜底,在他睡梦中抽搐的夜晚,在抚摸他身上疤痕的事后,在第一次发现他自残时,在雪地里,在铜原。在戏外或者戏中。我怎么忽略了呢?这是他想要的吗?因为他的爱,还是他的自私?
黑格尔探出头来,在地上爬来爬去。黑格尔的年纪也不小了,这回要送走我们,不知他是否有不舍。鱼大和鱼二死得毫无征兆,我偷偷跑行山看完话剧,再回住处,他们就已经翻了肚皮。这些年我心情好的时候,会想它们是我和孟深的孩子,鱼儿子和,呃呃,龟儿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冲着它们大骂孟深,好像我没戏演怪孟深,被奇怪的老男人骚扰怪孟深,买了蟹黄酱发现是蛋黄酱也怪孟深。我就像《武林外传》里的佟湘玉,对着空荡荡的舞台哀哀地哭:“我当时就不该嫁过来……”可是改悔了吗?好像也没有。
我换了一个姿势,平躺在水泥里上。我的胸口,放着“老人与海”。“老人与海”后来没电了,一直没有充过,听着孟深往里面录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觉得很无语。就像我们相处的那些时间里,他所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刻。我重新充电,带来,设置,让“老人与海”每过五分钟就响起一次闹钟。铃声抑扬顿挫:“老师问:‘谁知道人为什么不能在一条沟里摔倒两次?’小棠举手说:‘我知道,那是一条深沟,人一次就摔死了’。老师说:‘你滚出去。’”
五分钟后,铃声又响起来:“‘这一节课,我们要讲艺术和哲学的关系。我们这门课,不是讲述某种工艺,而是用一种总括的眼光……’”我吓坏了,这是大学公开课的录音,那门课我总共就逃了三次课,次次被抓。
又过了五分钟,铃声响起我自己的声音。我气急败坏地说:“我就是不喜欢薄荷味,下次别买这个味了!蚊子就蚊子吧,你小心点,我迟早将你食肉寝皮。”孟深乐不可支:“还有这种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