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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想我需要睡一会儿。或许睡醒以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但这时,偏偏一滴雨落进了我的眼睛里。紧接着,天边传来连绵的、沉闷的雷声,白昼变成了黑夜,暴雨倾盆而下。我把正在念绕口令的“老人与海”放到眼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傍晚。我赌输了,孟深没有来。可能他真的已经死了。

明明在下雨,我却感觉身上很热,好像落下的不是雨而是滚水。应该软弱地流眼泪吗?可是我不想跟老天爷对着哭,那样很逊。我把“老人与海”放到耳边,雨声和雷声太吵,我得很努力才能听到孟深为我录下的声音。孟深……孟深……孟深的声音从“老人与海”的扬声器发出来,和所有东西一起被浸得湿淋淋,每一句话都往下滴着雨水。但他仍然是那样的不徐不急,他的台词课从来都是最好的。他在该低回的地方低回,在该惆怅的地方轻声叹息,他平静地发问:“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