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这一天,只因为这天是他初到梅州的那天。
生活在梅州城的老百姓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荒唐的嫁娶了。
不论过去多少年他们都记得那个春日的早上,一位在他们眼里魔怔了的盐老板是怎样娶了一个娼妓。
那天的迎亲队伍里没有一位赵家宗亲,却满满当当添了几十个互不相干的人,如果你在梅州生活的足够久那么那些人你都会认识,买馒头的时候见过,买胭脂水粉时见过,买柴米油盐时更是见过。这几十位互不相干的人在春日聚集在一起只为求娶娼妓。
唢呐吹的走调却震天响,开了线的红绸能摇到天上。
新郎官骑着队首的高马,在一片没有祝福声中的沉默中笑意盈盈拱手道谢。
荒唐!太荒唐了!
那些路过的冷眼行人想出言嘲讽,可当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走过时,却一个字说不出了。
他们头一次不忍心,或许平日里可以把难听的话说到沸腾,但今天,却是什么都不忍心说了。
因为任谁都没想到,他真的会娶她。
笼馆有许多红,可从没有一抹红色是为喜事而备,当龟奴们在牌匾上挂住了红绸,大家都看了很久。
这里,是真的有姑娘要出嫁了。
是一位朱唇万人尝的娼妓要出嫁了。
龟奴们系着红腰带面面相觑,他们思索良久才豁然笑出了声,无论之前有什么恩怨都面对面道一声恭喜。
“恭喜呀。”
罗裙一直铺到了走廊,远远看只伸出了一个裙角,郝伯站在远处看了又看,还是站到华雀身后道喜,只是这声道贺言不由衷全是酸味。
他想替徐阿嬷挑出华雀的每个错处,他想诅咒新娘婚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他想提醒她雀鹭鹂鸳没有一个好下场。
但话到嘴边,当华雀把满满一盒喜糖塞到他眼前时,这位在笼馆资历最久的龟公百感交集,欲言又止。
他嗫嚅半天眼前看到的全是华雀初初来笼馆的模样。
天真懵懂,无知善良。
唉……罢了吧。
“凤冠太素了,该点缀些才好。”
“不碍事。”
华雀看着镜中的自己,早已不在乎这些。
珍鹭烛鸳对视一眼不免低落,哪个女子不希望风光出嫁,更何况是即将要扬眉吐气的娼妓。
当轩窗外的喜鹊落到铜镜上发出报喜的啼叫时,楼梯处突然传来响动,那声音很着急,听着来人好像都上气不接下气。
“来了来了,我来迟了!”
欢鹂端着一个锦盒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没有多说也没有道贺,只是雪中送炭般打开了怀中的锦盒。
里面赫然躺着一支珠翠金簪!
猫眼石镶嵌翡翠点睛,孔雀模样巧夺天工,打量便知价值千两!
好了好了,这下凤冠,便不素了!
珍鹭离欢鹂最近,她看的最是清楚。那躺在锦盒中央的金簪,竟是一只张开双翅的孔雀。
“我从来没见过有张开翅膀的孔雀。”
“我也没见过。”
欢鹂腼腆的笑了笑,这金簪是世子备的贺礼,原本只是一只开屏的孔雀罢了,是她连夜找师傅改的。
“我觉得……开屏的孔雀不吉利,就想能让它张开双翅该有多好。”欢鹂将金簪取出,金穗倾泻而下挡住华雀低垂的眼帘。
欢鹂咬了咬嘴唇,她看着身穿嫁衣的华雀,头顶凤冠的华雀,还是即将要出嫁的华雀,再开口已是满腔哽咽。
“姐姐,我祝你洗去泥泞,身披春晖,来日之路自由新生……好不好?”
那孔雀展开双翅飞到了凤冠中央,落在华雀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