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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 烛泪落时 102714 字 1个月前

“……殿下是拿我取乐么?”

她再也不是那个当年被侍卫吓一吓便落荒而逃的白兔了。郭显忆起她豆蔻未满时,睁着一双兔子似的乌溜溜的圆眼,那模样当真有趣。他稍觉可惜,但道:“二妹妹经年多遭变故,我以为你有满肚子的心事,要与个故人诉一诉。我算作你半个哥哥,你便在我面前哭上一哭,也是无妨的。”

郭显通音律,琴声抚来,尤其如怨如诉,催人心肠。

应怜却无动于衷,“殿下抚这《湘妃怨》,是为了催我哭一哭么?”

“心之所感,情便移在琴心,随手而已。”郭显琴声慢了下来,没了定准的音律,随手拨来,叹了一声,“你何必对我那样冷淡,若说起来,你我不恰似同病相怜么……杏仁在你手边,请自用。”

她就手拈来杏仁,慢吞吞地咂摸,而后问:“怎么,你父兄也被杀了?”

琴声一噪,戛然而止。

“二妹妹开得好玩笑。”郭显被噎了一下,“你我一般出身,如今沦落贼窠,身不由己,不是同病相怜是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应怜品那甜杏仁,颇觉着味美,便又多用了几颗,“我在此处,入得府署、出得江宁,街头巷尾走得,游园瓦肆去得,正是如鱼得水;而你却连院儿都出不去,心腹人半个不见,怎么会是同病相怜呢?”

郭显那笑便闪了一下神,停了手,半晌道:“你从前可不是那样喜欢戳人肺管子。”

应怜不理睬他,自顾自搓那焦黄的杏仁皮,一会儿,桌上聚了一小撮。而后她才抬起头来。

“说真的,殿下,我真搞不懂你这是闹哪一出。”她道,“你本有七千精兵,纵然打不赢,逃回去总是绰绰有余的。你却束手就缚,玩儿似的。如今做人阶下囚,滋味可好?”

郭显笑了,“阶下囚总比取死好。纵我浴血奋战,赢了又能如何?如今爹爹沉疴难愈,太子哥哥与三哥闹成那样,我可不想平白被卷进去。”

应怜蹙眉,慢慢领悟到了他的意思。赢则进、输则退,他已是天家龙子,再进一步,还能做什么?

郭显于是抱着琴,竟未着履,就这么下了围榻,“别老皱着眉,多烦心。来抚一曲吧,我尚记得你的琴音最好,不知如今有无精进?”

他将琴搁在桌上她面前。

“你觉得,他们谁能做天子?”她不碰琴,却问。

郭显心道:这二年未见,她竟比从前胆大了许多。

“我知道你心想什么。”他道,“这样,你抚琴一曲,若不比从前差,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应怜将信将疑地瞧着他,末了选择了相信。

她将以往在扬州二十二贯买来的一支残谱,与他奏了,听得郭显眉头紧锁,半晌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懂,这是南人高妙的琴心。”应怜道。

郭显真的不懂,难评优劣,只得按下这茬,道:“想来迟不过开春。若是太子哥哥即位,你便能回洛京了。”

应怜愣住,好半天明白了他所谓的“好消息”。

她父亲是太子的老师,兄长与太子尤其亲厚;他们蒙冤遭诛,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定会为其昭雪。那时节,她便再无需隐姓埋名,旦夕便能恢复荣华。

这是她从前心心念念所企盼的,可如今从郭显口中听来,却蒙上了一层轻飘飘的不真实感,一时间所想竟不是喜悦,而是荒谬。

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皇家倾轧、兄弟内斗,便教她的家人填上性命;一朝时又说:杀错了,真对不住。

应怜心绪难平,久久盯着郭显,盯到他心里犯嘀咕,问:“你不高兴么?”

“我阖家满门如今只剩我一人,你说我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