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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起家常事。
秾李道:“杏仁味甘润肺,岁暮时服用,最是好物。只是凡物再美,也不宜多吃,殿下一日所食当不过二十颗为妙。”
“娘子说的是。”
“殿下既喜爱,我不防多嘴一句。”她又道,“甜杏仁是美物,与之绝类的苦杏仁却是恶物,若不慎吃用,轻则目眩呕吐,重则可丧命。这一些是今岁夏末我亲自去采的,必是甜杏仁不差。若在外头买来,殿下还是要当心,以免混了苦杏仁充数。”
郭显道:“良莠掺杂,饮食常误人至深。多谢娘子提点。”
食盒里的的确确尽是甜杏仁,一毫儿不差的。
秾李送吃食点心,不过一刻,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去。郭显也不多留,教人妥帖地送走了,自个儿拈了几颗甜杏仁,唇齿里慢慢地嚼。
甘美清香,真是再新脆不过。
吃不过五六颗,他又散了一些与院中人,拿来茶水漱口,便到了午睡时候。
他照例要睡到未时一刻,今日却又格外叮嘱从人:“若柳娘子来了,可不必等候我睡醒,唤我便是。”
从人道是。
他睡下后,几个从人在院里一面晒太阳,吃着杏仁,压低声儿聊天。
“那柳娘子是个什么来头?说是低贱的出身,怎么那位却唤‘二妹妹’?”
有稍知内里的人便道:“我只提点你一句,若真出身寒微,怎能与前些时候那洛京来的大家公子结亲?莫要瞎打听,其中再是曲折,与你我也无干系。”
余人喏喏,不再言语了。
那位柳惜娘子也当真孤标,京里来的殿下递贴传书,几次请来说话,她却都不来。
晌午的日头还暖着,晒得人昏昏欲睡。才没多久,一番好睡却被人打断。
“殿下正午睡么?”说话轻细,不紧不慢,莺儿啾啾似的,莫名地听来教人喜欢。
立在跟前的,正是柳娘子,臻首娥眉、瞳如剪水,一点绛唇如樱桃,在腊月的严寒冷硬里,硬是使人如窥见莲蕊花萼,若含若露;便是平常至极的杏黄袄、葱绿裙,也遮不住娉婷春色。
委实生得太好了些,怪不得那位殿下巴巴地贴上去。
应怜在庭院里,屋檐下望了一眼,好声好气,“是我来得不巧,一会子劳你与殿下说一声,我下回再来。”
从人被这如许的美人一惊,七八分睡意全醒了,跳将起来,“巧的、巧的!殿下已醒了,我这就去禀!”
他一溜烟跑进屋了。
应怜有些气闷,不是说正午睡么?他三请四请,自己总不来也不是事,专挑了他午睡的时候来,本以为糊弄过去就好了呢。
一眨眼的功夫,从人便转回来,殷勤道:“殿下请您去说话呢!”
她只得教春莺在院里候着,自己进了屋。
正屋有三间,正中的厅堂,一左一右,分作待客的小间与内室。郭显已然在小间里饮茶,专候着她。
他倒是一如既往,衣食住行,皆体体面面,没半点囚徒的模样,甚而两年不见,比记忆中更又沉稳了一些。
只是应怜自忖与他不熟,没什么话说,行了一礼,落座于他对面,便磨磨蹭蹭地小口抿茶,偶尔不着痕迹瞥一眼他。
郭显轻松自如,手里拈着几颗杏仁,当着她面吃零嘴,方才那点子稳重气度全没了去。
她不说话,他也不急,慢条斯理的,嚼了杏仁,漱了茶,添一丸香在博山炉中,又窗畔案上取了一张仲尼琴,脱履竟盘腿上一围榻,置琴在膝头,拨了几个低沉音韵。
应怜终于沉不住气,“殿下召我,所为何事?”
琴声希微,余韵尽显。郭显在这缭绕满室的大音之中,看着她,“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