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个小厮,白日里教他偷人家吃喝来孝敬,夜里两人缩在草垛子里熬睡,当真把十几年前的苦又吃回来了。
那小厮如今也起了心思,不再那般哄着他,见他到如今地步,尚且拉不下脸去找他岳家,言语间便颇有了怨怼:“你都落到这份田地了,还有甚不好说的?到底已做了几日的夫妻,难道他家还能见死不救么?真好大气性,也不知我跟着吃什么苦头……”
王渡想,你哪里晓得厉害,那些个贼匪显是有人幕后操控,且他们打杀他家人无忌,却偏不碰李家一人,据说李定娘正是举着圣旨,从容而归;想来那伙人不定与朝中有什么干连,又说不定……仇人正是李家。他此时若上门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夜依旧一袭破草遮身,天上无星无月,起了阴云。王渡正对巷口一处榜文,那字虽瞧不清,白日里已见得真真儿的了。这会子琢磨来琢磨去,他心思放在“为民伸冤”几字上,一晌悟出其中真妙,喜不自盛,不由一拍那小厮大腿。
人家被他一巴掌拍得恼了,忌惮他余威仍在,只是埋怨:“做什么好好儿地打我?”
“妙啊!”王渡夜中一双眼直勾勾,眼底处有豺豹一般森森的亮,“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他是不信什么公道大王的,流民贼匪,哪来那许多为民做主的心,必定是想要劫掠州城,又怕激起民愤,举事不成;故此想出这“为民伸冤”的法子来,寻个由头,抄那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大户家财,既得了金山银山,又百姓里赢得好名声。
而若论“权贵乡绅”,哪个还比得上他岳丈——李彦进家?
当下踹了莫名其妙的小厮起身,他一洗连日颓唐,带着便向西城去。
西城里遍是花街柳巷。小厮又急又气:“主人是失心疯了么!如今我两个比那叫花子也好不了多少,你竟还想着去找乐子!”
“你懂什么,我近日在那白露身上,所费银两无计,才捧得她有一两分名望。”王渡行在暗处,瞧这比往日冷落了不少的歌管楼台,道,“如今她也该反报我一两分,至少与我件妥帖的衣裳,才好见那公道大王。”
虽归了家,李定娘这几日过得依旧心惊胆战。
王家那头败事已落定了,她更不敢使人去瞧一眼,或料理那一宅的死尸;兼逢近日州府乱象,一日听说知州被砍了头,一日听说某大户被抄了家。如今家门紧闭,着仆从日夜轮守,不敢丝毫松懈,又日日令人出门探听消息,归来报禀,正不知如何是好。
李定娘计议着阖家逃出城去,却被郑氏拦阻,道近日她爹心口窒闷,身子正不爽利,这时候哪行得远路?况家中上下一百来口,钱财细软怎好带出城去?
“外头如今乱象迭起,朝不保夕,日日有富户豪奢被拎去市口斩首。母亲难道要为了这些浮财,连命也不要了么?”李定娘知晓她心疼家业,又道,“少不得将钱财散于众人,教他们自谋生路,我家中几个,一辆粗陋车马带出城去便了!”
这回冯氏没说话,她四个兄弟却不干了,各个争来分说,道她手太松,口气又太大,偌大家业,说送人就送人,岂不知创业的艰难。
李定娘教这些歪来的“舅舅”们气得心口发堵,闹了一场,骂道:“创业艰难,你们也不是那创业的人!你们几个,不过是死乞白赖攀在我家吃喝的粪蛆罢了!”
这就闹将起来,好半天收场,不欢而散。
郑氏说家主心口疼却不是假的。李彦进自那日训了女儿女婿一通,这些日积虑甚重,又犯起了这毛病,又逢连日阴雨绵缠,腰腿疼痛难忍,胸闷气短,正难熬着。李定娘归家事,阖家人不敢向他说实话,只道她回娘家小住几日。
这一日依旧如此。只是吃过午饭,正团坐间,外头却起了闹哄哄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