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宗契屋里把自家闺女领了回去。
章杏娘那小袄领口些儿个松散,倒全须全尾,一颗脑袋险些垂到泥地里去,再也不肯抬起头来瞧半个人了的。
杨氏间隙出来扫尾,向宗契道谢,只是面上挂的那一二分笑意,又薄又淡,强挤出来似的,眼底却有八九分的恼恨。
宗契浑不知怎的,只又追了一句:“要不我还是请个郎中来瞧瞧?”
“不用!”杨氏掰着门框,笑得僵极了,请他去歇下,“我在这照料着便好,辛苦法师了!”
门嘭地一关。
应怜从头至尾,看了一处活脱脱的好戏,直待宗契也走了、邻人也散了,仍独自立在墙根下阴影里,有些回不过神。
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去,待入屋门的那一刹,她灵光乍现:
原来那些个说冷便往人怀里钻、说热便解领口露手臂、说头晕便往人怀里晕的把戏,从前后宅妇人们早玩出了花样,她以为人人都一眼看穿的,竟真有人傻子似的不解?
转过天来,家家门前雪已盈尺,推了门,先各自扫门前雪,也不大顾别人家的事。
应怜二人本待要雪停了就走,只是瞧着天色愈发阴沉,天地间晶莹色飘飘砌砌,没完没了,想今日又走不成,便只得压了焦急心,再留一留。
昨夜之事,有眼色的俱都不提,应怜也没得讨人嫌,非开这个口;恰昨儿昏时将采来的几朵腊梅浸了麻油,过得一夜,再开那小坛,已是寒香沁人,便更剔了梅花,将先前滤得细细的锅底灰拌入,不一时,配匀了量,便是梅香袭人的画眉墨。
思想起昨夜之事,她便心有戚戚,一面恼她母女两个行事好不讲究,好好的女娘,竟学那暗中款曲的勾当;一面又有些可怜章杏娘,先是遭人欺辱,后又被人看了一场笑话,今后还不知怎样做人。
但思来想去,总还是可怜在先。
她将梅香墨盛入个细小的瓷罐,到得杏娘那屋,虽简陋,倒也齐整干净。杏娘正漱洗,一面木架儿上搁着水盆,她一面梳头,借着盆中清水,低头望见倒影,一般地沉默不语。
章杏娘算不得姿色上上乘,但胜在窈窕白秀,又是十六七的年纪,正是芙蕖半开,再没得更好光景的,只是如今面色憔悴,眼又红肿,见应怜来了,生了两分光彩,却又黯淡下去。
应怜将画眉墨搁在桌上,有心安慰几句,一时不知从哪儿起头。
倒是章杏娘先开口:“我真羡慕你。”
应怜苦笑,“我有甚好羡慕的。”
“怎么不是呢。”她拢了长发,幽幽望来,“你这样漂亮,绫罗绸缎,他又看重你。”
“他”意指谁,彼此心知肚明。然应怜只觉得荒谬,她所说样样是自己,却样样又不是自己。
“你跟着他很久了么?”章杏娘又问。
应怜顿了片刻,索性将话摊开,“我与他本非你们所想的那样,相识也不过半年。他曾救我一命,是我的恩人。”
章杏娘听了此话,怔了怔,约摸分辨她是真情假意,眼中倏然微起希冀,却不过寒夜余烬,才划过复又沉寂。
“是了,我已不是完璧。”她喃喃道,“你与他都晓得的,故他才不要我。他看不上我;非止他,如今谁又能瞧得起我呢?我的清白早已没了,纵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此身已污,再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人家了。”
她一声声刺耳,应怜只觉那是一把锥子,不仅扎伤了她,连自己也一并被扎得生疼。
章杏娘临水照见自己身影;应怜望向章杏娘,又何曾不是以她为镜,照见半年前,那个心如死灰的自己。
她不知,若自己站在半年前的应怜跟前,说一番道理,那个应怜是否能听得进去。但她得试一试,教这个章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