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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 烛泪落时 122861 字 1个月前

里直告罪,说惊扰了众位娘子!”她说完便乐,一晌却又收了笑,接道,“自此,《仕女扑蝶图》名声大噪。只是福祸相依,被个中贵听得了,便仗势来索要。孙待招为人孤标傲世,最看不起以势欺人的权宦,便将那千金的画儿烧了;宁肯毁了画,也不使自家手笔落入泥淖。”

“那岂不是把人得罪挺了?”他问。

应怜点头,“她后便在洛京待不了,索性挂官,云游四海去了。也不知如今流落在何方。”

“有能耐之人,到哪儿也不会差。”宗契宽解了一句,又拧起眉来,琢磨着有些不对劲,“……我怎么仿佛哪里听过这画。”

寻思了半晌,不得结果,只得罢了。

他挨着院口与她说话,直到日坠西山,方觉时候不早,想再驻留片刻,又怕她嫌,只得告辞。

应怜许久未曾这样开颜与人谈论,一时竟想不起胸中郁郁,眉眼舒开,浑不觉时辰流逝,分别时还依依有些流连的滋味;半晌与他辞了,脚却没动,直待他背影渐远,没在了连廊拐角,方才离去。

这一夜自是有人辗转有人眠。

宗契如常至晚漱洗了安睡,却也不知怎的,做了个古怪生色的梦。

梦着自个儿走在一处园子里,花繁叶密,枝条扶疏。处处掩映间,他却来到一丛花树下,远望着红红紫紫,尽是妍丽;花间彩蝶成对,翩翩纷纷到他眼前,勾动脚步不停,也不知要去到何处。

一恍柳暗花明,见花间一月白衫裙的仕女,袅娜秀丽,身形说不出的婉约熟悉。他梦里仿佛心知肚明,见了便生出欢喜,唤她道:“惜奴!”

那仕女正拿扇扑蝶,闻听叫唤,回过脸来,便艳质天成,脸如花萼、腰若约素,两点映花照水的明眸,莞尔一笑,便漾起晴明的春光来。

一霎时,他便这么瞧着,心内如长了草一般。那草蔓延得比火还快,只是抓挠着他心肝,教人徒是欢喜,却压根分辨不出什么滋味。

他便心潮陡起,不知与她说些什么,唯有唤她,一遍又一遍:“惜奴、惜奴、惜奴——”

唤着唤着,蓦地便醒了。

正是中天月满,屋里敞了窗,清明如水,照得人心境浅露无遗,徒增烦恼。

“惜奴”两个字,如皎皎明月在他唇齿间,还记得格外清楚。掰开揉碎,便又是一般芬芳馥郁,教他忆起梦里春芳时节的香气。

心里涨涨升升的潮汐,映着满眼的月辉,裹着入窗的清寒,渐渐又冷落了下去,退潮时徒留一腔空落落寻不见踪迹的怅惘。

宗契陡生出了几点慌张,实在不知这股突如其来的心境是什么,只是甜涩参半,复想那梦境里花萼莲露一样的脸,一一便是应怜、是惜奴。她正与自己笑,眸中有波光粼粼。

忽的墙头之上,老鸦啼起,惊散一床似梦非醒的迷乱。

他陡然醒转,直挺挺坐直了身,惊觉竟做了一场似是而非的梦中梦。鸦声惊散彩云、打碎琉璃,教他回过神来,终咂摸出滋味,自己在胡想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宗契便生了一层薄薄汗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又去灌了一杯凉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转眼却见窗边案头那张画卷,本不欲再看。早躺回床上,却睁眼干挺着,到底忍不住又起身,将那画翻开,迎着满月清辉,翻来覆去地看,大半目光落在林间并行的二人身上。

她用笔传神,寥寥勾勒,便清晰辨出人影。高的分明是他,旁边却多了一个,纤纤瘦瘦,仿佛一圈指就能掐满腰身。

莲台寺一别,明明是他一人下山,她怎么把她自个儿也画了进去。

宗契失笑摇头,拇指却摩挲到她那秀丽的小字上。

——惜奴记。

惜奴。这个小字正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