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异样:她的指尖时有时无地触到了皇帝的掌心,他的拇指虚搭在她的手背上——换言之,他正托着她,抑或,拉着她?
他的眼睛里氤氲着一种疲倦的柔和。
仪贞心里警铃大作,一惊一乍地收回了手,讪讪道:“还有陛下赏的衣料,太多了,妾分了八匹给贵妃,武婕妤、苏婕妤、淳婕妤各两匹…”她怀疑皇帝认错了人,十分刻意地把后宫诸位都提了一遍。
皇帝叹了口气。他不明白她脑子里的弦儿又搭到了哪个方向,扯这些外人作什么。他几乎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她自己同那些女人一点儿纠葛都没有,连内起居注也不过是请君入瓮的一环而已。
但是,算了。他怕她会蝎蝎螫螫地关心他是不是“龙马精神”出了问题。
跟谢仪贞这种缺心眼子的人相处,就不该顺着她的话多掰扯,追根究底费了老半天劲儿,最后落一肚子闲气的只有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说:“你那记性,朕不放心。今晚你就留在拾翠馆,明儿起来头一件事就是把那‘蛙声一片’给料理干净,朕盯着呢。”
仪贞满口应承不住,这会儿的气氛又重新自在了许多。她想,皇帝在自己面前,跟炮仗似的才是常态,一点就着,百试百灵;像刚才那么着闷不吭声,怪让人悬心的。
于是二人说定了。皇帝吃了两颗她孝敬的枇杷果肉,余下的全归了她自个儿。叫宫人送了热水进来,他俩自己动手洗漱更衣,全当睡前消消食。
走到寝间,皇帝发了话:“你睡外侧。”
仪贞“啊”了一声,随即又“哦”,应得抑扬顿挫——她本打算睡外头那张榻呢。
皇帝斜了她一眼,自己率先躺到龙床里头去。
仪贞就麻烦多了,先摘下颈间挂的璎珞,手帕仔细包了塞在枕头底下——这是阿娘从大德那儿求来的,自小就戴着;又理一理散开的长发,拿巴掌大的小玉梳刮一刮发尾;再欠身去打开床尾挂着的镂空金香球,看看里面的驱虫香药还够不够,最后才放下幔子,安心地扯过绸被睡下去。
皇帝早闭紧了眼睛,眼不见为净。她同他并肩躺着,心里则难免感慨。
他们两个一床睡也不是头一回了。从最初大婚时的彼此提防、井水不犯河水,到剑拔弩张、横眉竖眼,再到彼此视若无睹…哪能想见会有今日:她跟他躺在一块儿,可以漫无目的地聊聊天儿。
“陛下?”
皇帝分明醒着,却不肯理会她。
仪贞便故意自言自语道:“那虾蟆儿咕嘟真不能留下吗?明儿陛下醒了我再求求他吧!”
“你敢。”这下愿意应声了,微哑语调里确实带着浓浓的疲惫。
仪贞得逞地偏过头,打量得他眼下淡淡的青色,想必一向宵衣旰食,铁打的人也会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