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又忙了好一阵,待一切消停过后,竟又到了上元佳节。
上元前夕,江闻雪他们离了楚地,要往蜀地去,崔寄梦忙了一年,蓦地闲了下来,忽然想起一个久未想起的人——
并非久未想起,而是刻意不去想,但是今夜,崔寄梦立在江边,去年在江上画舫上疯狂的记忆历历在目。
他回京已有九个多月,想必早已将那半年的露水姻缘淡然看待。
崔寄梦牵唇一笑,不去打听京里的消息,日复一日地过着,虽面上不显,心里却越发难捱。
分离的时间越长,那人的面容在梦里出现的次数越多,久违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崔寄梦只当是饿了要进食那般寻常,刻意逼迫自己去认识新的人,后来偶然结实了一位顾姓琴师,在琴艺上造诣颇深,为人亦诚挚,也算聊得来。
这日中秋佳节,那顾公子邀崔寄梦去郊外赏枫,称自己乃吴郡人氏,在家中行三,让她往后可唤他顾三郎。
随即他陈明心意:“数年前我随家父去京中赴宴,偶然见过娘子,彼时娘子一曲《广陵散》惊才绝艳,令顾某一见倾心,只可惜听闻娘子已与谢家郎君定亲,便不敢叨扰,如今竟得重逢,娘子身边无人,不知顾某可有幸让佳人回头一顾?”
崔寄梦未曾想到自己和这位顾公子有如此渊源,当年去今已有四五年,他竟惦记了这般久。想必此人乃重情之人。
他们往来数月,也相谈甚欢,不如就应了吧,也许能够弥补心里的空缺。
她犹豫时,顾三郎走近了一步,青年笑容温润和煦,周身微弱的沉水香极为好闻,可崔寄梦却陷入了错乱。
不该是沉水香,应当是一股清冽檀香。顾三郎才貌俱佳,又是表里如一的君子,而那人并非表里如一的温雅君子,他面上清冷如竹上雪,但内里重欲,藏着极强的掌控欲,总是带貌岸然地捉弄她。
为何偏偏在此时,让她想起他?
崔寄梦顿时清醒过来,后退一步,朝顾三郎福身致歉:“抱歉,三郎,你处处都好,可我心另有所属。”
顾三郎目光黯了黯,声音更和煦了:“可那人如今不在你身边,你又孤身离京,显然那段情谊已难以为继,既如此,何不放过自己?”
“我也想放过的。”崔寄梦扯了扯嘴角,她和谢泠舟分别已有一年半,非但未淡下去,却越来越深刻。
顾三郎遗憾笑笑,最终并未过多纠缠,只祝她中秋安乐。
崔寄梦孤身回到住处,当初这宅子是谢泠舟临走前陪她一起相看的,她手头资产颇丰,却特地挑选了一间两进的小院,无他,只是害怕院子太大会空落。
然而此时回到小院中,还是觉得空落,采月摘星迎上来,欲言又止,但崔寄梦并未留意,木然回到了屋里。
她不敢去里屋,青纱帐内、妆奁前、甚至书案上、窗台上……
到处都藏着往日缠绵的回忆。
这些回忆在今日见过顾三郎后被翻了出来,她不敢触碰,望着空落落的屋子,呢喃了一声:“表兄……”
喊完她自己也觉着荒谬,低头兀自发笑,恍惚间似乎有人低低应了一声。
“我在。”
循着声音的方向,崔寄梦回头,发现珠帘后站着个月白色的身影,不甚真切。
她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哂笑了一声,却见那个人影动了动,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掀开珠帘,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崔寄梦猝然站起身,定定凝着掀起从珠帘后走出的青年。
他比一年半以前清瘦了些,点漆眸中藏着复杂而隐忍的情绪。
崔寄梦没想到自己竟会想念他想念到这种地步,怔然看着眼前人。
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