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府中寻常一餐,可晏伶舟一江湖落拓客,食居向来随意,就连在魔教与少主一起用膳,也只是酒肉大吃,尝些野珍山味,何曾这般讲究精细过,只道是宁玉发好心给自己准备的断头饭,心中又悲又恨,无甚胃口,只吃了块鱼骨肉,不吐鱼刺。

忽地宁玉的贴身侍从在门口轻唤一声,侍婢莲步轻移,听他低语几句,接过一纸文书,行回晏伶舟身旁,问道,“小主子不吃了么?”

晏伶舟未注意到她称谓的改变,摇了摇头。

侍婢捧一碗茶与他漱口,晏伶舟以为是给他喝的,心道,我一将死之人哪有闲心品茶,又是摇头。

侍婢放回茶碗,将那纸文书躬身呈与晏伶舟。

那文书上写,宁玉处晏伶舟纳彩书,聘黄金二万斤,白银一万两,绸缎千匹,良田千亩,店铺百间,还附有一应金银器具,一众马匹,堪称十里红妆相聘。

晏伶舟本是心神不宁,将头几个字瞧成“宁玉处死晏伶舟”,立时心中一酸,扭头不想再看,心道,这杀才可恨,他要杀便杀,还要写一纸文书挑衅。

那侍婢以为他羞涩不好意思回,直接将他的拇指按下印泥,印在文书上,交与贴身侍从,侍从带着文书去官府认证。

侍婢为他净了手,扶抬至里间,替他更衣,见他身上塞满了棉花垫,心中诧异,却面上不显,将其取下,垂眸不敢多瞧晏伶舟的身子,也绝不敢多碰。

晏伶舟心中苦笑,那杀才要开始使花样折磨我了。

侍婢揣摩宁玉心思,取了件水红纱袍替晏伶舟换上,这乃是当下小倌时兴的衣着。

她扶抬着心中惊疑不定的晏伶舟上了在门口等候的小花轿。

侍婢喊了声,“缘生轿起!”

两男仆抬起小花轿往西首去,侍婢领着众小丫鬟作两队跟随其后,似送亲队伍般。

这花轿窄小,晏伶舟一男子坐于其中,倍感压抑,轿座下堆满核桃、花生、桂圆、瓜子等利果,轿座布乃是上好的云锦布,甚是轻薄,隔不住利果咯肉,晏伶舟动弹不得,轿子又难免颠簸,他只觉股肉被咯得酸裂疼痛不已,如坐老虎凳般,心中一连迭地叫苦,“好刑罚,好刑罚!”

这一行伍穿廊过池,至一月光门前,门上刻着“幕汀兰园”四字,抬轿入门,但见兰花开满园,幽香扑鼻,一小炉煮着酒,炉口处放着一铃铛物,宁玉一袭白衣,迎风而立,闲看行云,洒脱出尘。

侍婢喊道,“缘合轿落!”

小花轿被放落至宁玉跟前,众侍仆躬身退去。

宁玉难掩喜色,忙揭开轿帘,却见晏伶舟面色难看,以为是他紧张,将人抱坐至炉旁,柔声道,“这人生大事我与你皆是第一次,无须紧张。”

晏伶舟心中冷笑,这是你第二次逼杀我了,装甚?

忽听宁玉道,“怎地穿这一身红,一点都不衬你。”

晏伶舟对衣着不甚在意,也未觉着这小倌衣式有何异常,毕竟他从前连娼妓的衣服都当常服穿,现下却莫名不快道,“别人都夸我穿红衣甚美,到你这,就不入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