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死,引来全县的闲人围观。当时陆重霜出征塞外,葶花守在晋王府,鲜少出门。直到井里的尸体泡到发臭,乡里有了意见,才禀报官府,找到葶花出面收尸。
阿姊杀弟,阿妹杀兄,依律法,属情有可原。何况此人乃投井而亡,无人胁迫,更是无罪。
母亲旧事重提,葶花听得气血上涌,顾不得什么孝顺,猛地收回手,指着她鼻子骂:“他非要投井死,半分脸面不给我留,你也想学他?好!好!要投你去投,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女人直愣愣瞧着葶花,哭得更甚,直喊自己作孽。
葶花不理,由着她哭,自顾自进屋。她坐上塌,没坐一会儿又下来,低着头,在屋内踱来踱去。她猜着此事夏宰相知道多少,是想拿这事挟持自己,又或是示个好?此事总归要有个收场,倘若与夏宰相弄僵了,圣人也护不住她。
思索着,葶花动了点私心,提笔写了封短笺,印好戳印,叫车夫送沉宰相住处,一定要从后门递。
那头禁庭内,陆重霜下朝,面色不善地听女官回报今早天色泛白,内侍大人终于罚完了,帝君着礼服,缓缓而出,叁叩九拜,说谢陛下教诲。
“我说什么他就该做什么,后宫谁不是这样。就他偏要与我置气,就他夏文宣好大的脸!”她话说得又急又尖。
“圣人息怒。”女官安抚。“帝君想必是一时闹脾气,过几日便想开了。”
“朕还得等他想开?你把朕当什么了!”陆重霜道。“别说我没给他台阶下,我给了,是他非要与我怄气,他自找的!你,传我旨意,帝君既然知错,就好好闭门思过,半步不许出,俸禄也罚掉。”
短歌行(三)
女官眉眼低垂,眼珠子偷摸着稍朝上一瞥,见圣人脸色不善,又顾及葶花主官不在宫内,便恭敬地行了个礼,预备派手下人传令去帝君寝殿。
正巧这当儿,门外女官来报,道是有官员请见。
话音方落,只听帷幔后遥遥传来一声洪亮的女音:“恭请圣安”
陆重霜本阴着脸,一听有臣子叩见,旋即偏过脸,眼未瞧清楚来人是谁,嘴头先一派亲和地应:“圣躬安。”
待到定神一看,原是沉念安来了。
她上前款款行礼,立于原处,头稍低,一言不发。
陆重霜面上浮着笑,温声道:“爱卿急匆匆来寻朕,所谓何事啊?”
先前沉念安上书,劝陆重霜外派吴王陆怜清,留于宰相。她是为朝堂安稳着想,而夏鸢保吴王、除于雁璃是替家族着想,陆重霜则是为尚不稳固的皇位。几人各怀心思,碰巧陆重霜一为铲除先太女党羽,二为充盈国库,叁则碍于儿媳身份,需还夏家情面,故而顺了夏鸢最大的心愿去抄于家。
沉念安看在眼里,没半句多余的话,稳稳当当将事情办妥,陆重霜很是满意,待她自然也多加礼遇。
沉念安道:“臣此番斗胆前来叨扰陛下,全为突厥请婚一事。”
突厥请婚的事,两派各持己见,吵了几天都没结果。如今两个烫手山芋全塞在鸿胪寺,时间一长,搞得李柚也掺和进来吵自己的难处。此事沉念安一直没插手,眼下冷不然跑来提,陆重霜是眼皮一跳。
没好事。
“无非是结与不结,沉宰相有话直说。”陆重霜道。
“回圣上,依臣愚见,这亲还是要结,不过可以结小一点的。”沉念安说。“突厥结亲求得是边关的几年和平,大楚也求这个,只是她们要的名分太高,圣人尚无女嗣,夏宰相多少会忧心。陛下倒不如拿粮食换名分,给个宝林的位置,凭李柚连哄带骗的手腕,鸿胪寺那边能磋商出来。这样一来,大楚保了面子,夏宰相稳了位置,您也免去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