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门了!好大好大呀!比想象中的要大好几倍不止!安北斗突然想,一个温如风,就是跑到这里头顶状子,喊叫几句他那半棵树的事,再捎带着骂几句孙铁锤、何黑脸,又能怎么样呢?至多被人当成疯子,傻看两眼而已。
他们一边找人,也一边把心中的胜景都看了个遍。在金水桥畔、华表之下,还有大会堂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前,他还给小镇照了相。小镇给他也照了。这小子,回去一冲胶卷才发现,凡给他照的,不是只有脖子以下,就是只有脖子以上,再就是半个脸在镜头里,半个在镜头外。小镇还瞧不起他,他才半个眼也瞧不上小镇呢。
他们来回在天安门广场篦梳了好几遍,确实没有发现温如风的踪影。眼看下午四五点了,小镇又累又饿,说他快不行了,一屁股坐下,再没起来。安北斗又朝人群密集的地方搜寻了几番,才决定朝南城转移。
在以后数天里,他们就半天到天安门、半天到南城西街查找,直到过了夏至,温如风都没有出现。
42 天权星
天安门太大了,南城西街递状子的队伍也很长。温如风与安北斗他们来回游走在这两个区域,竟然从来都没照过面。
那一天,安北斗和镇北漠在天安门广场篦梳他时,他也在那儿看风景。北京他也是第一次来。天安门他也很向往,咋都看不够。他也在兴奋着今生总算来了一趟。他还想着,将来一定要让花如屏和儿子温顺丰也来一趟呢。要不然,一辈子都白勤劳、白活了。
那天他们离得最近处,是人民大会堂前。他在国旗附近搭手仰望,而安北斗他们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照相。当他看完所有风景,又回到金水桥畔,扑通朝那儿一跪,被人带走时,安北斗他们还咧着大嘴,在毛主席纪念堂前东张西望。
温如风是比他们早一天到达京城的。他果然是顺河而下,然后在一个无人烟的拐弯处突然改道,穿插过一条羊肠捷径,从另一条公路上,搭乘一辆拖拉机,直奔县城外一个小火车站而去的。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踏上了北上列车。出发前,他是从别人那儿取过经的。那天邻镇一个老上访户来压面,他跟人家谝了半天,还给人家管了饭,对京城的路数算是有所了解。因此,一下火车,他就先奔南城西街附近安顿下住处,才思谋着怎么进行第二步。
那附近低档旅馆很多,名字也叫得特别,甚至有天理、天权旅馆。他之所以选天权,也是因为北斗镇就有天权山。小学时草老师也讲过天权星。这里的四人间,一晚上一人才三十五块,简直便宜得超出了他的想象。花如屏是不想让他出门告状的,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既然他犟着要出远门,她还是让把钱带得很宽展,穷家富路么。何况温家的底子是让他活得有些底气的。花如屏还交代说,既然去一趟京城,就好好逛逛,一年累得王朝马汉似的,歇歇脚也是应该的。告得成了告,告不成了逛一逛早点回来,说到底也就是半棵树的事。他说塞牙花子侮辱人、挨黑打都不是事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把孙铁锤和何黑脸们告倒,不告倒,他也会活活憋闷死的。
这次之所以突然决定出门,也与端午节前孙铁锤的最后一次摊派催账有关。说“点亮工程”是惠及全体村民的大事,各家都得出人出钱出力。村上通知让他跟花如屏去演“插秧”“薅草”“打连枷”舞,两人忙得都没去。只把孩子支应去“放羊”,还坐在牛背上吹了笛子。其实笛子是假的,就一截竹棍,还把儿子的嘴戳破了。
孙铁锤最后上门说:“京城、省城、市上、县上领导都看了,对‘点亮工程’评价很高,并且还要大力推广呢。领导表扬了,说勺把山这一块搞得尤其好。你温家出了啥力?”
他就不阴不阳地顶了一句:“领导没表扬给粪坑里‘下饺子’的事吧!”
气得孙铁锤狠狠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