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眼说:“给粪坑‘下饺子’了又咋,大领导又没掉进去,看把你腰闪了没?你个挨瞎垂子的货,就见不得村上有半点好。老实告诉你,老子这次是把粉搽到脸上了,给一村人都贴了金!既然大伙儿脸上都明光金灿的,这金也不能白贴,谁都得放点水。尤其是你温存罐,贴了金,来推磨、压面的人自然会更多,这叫秃子跟月亮沾了光,知道不?是集体在给你打广告,你能白挣钱?”然后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家摊了两千元,说仍算是股金。
“鼓(股)你娘的头巾(金)!”他从来对孙铁锤父子就没信任过,自然是一分不给。可孙铁锤岂是一句不给就能罢手的,当下就吼起来:“温存罐!”他也不瓤活:“我的小名不是你叫的!”
“我就叫了咋?温存罐,温吊罐,温尿罐,你不给两千元,那就把两颗卵蛋拿来!”狗剩和磨凳还真扑上来掏。他就气得愤然上路了。
他知道现在只要一出门,后边都有“尾巴”。他的尾巴就是安北斗。最近又换了一个新来的大学生,村里人叫他“正掰馍”。这小子明显比安北斗差远了,眼睛好像也不好使,迟早都在玩手机,盯他也是明来,眼珠子欠活泛。要是让他当特务,只怕把敌人弄不住,反倒能让人家割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珠。他知道安北斗早都不想盯他了。出门前,他也从北斗他娘那里探听到,安北斗上县跟老婆娃过端午去了。靠“正掰馍”盯,就是侥幸跟上几步,只要他略施一计,就能撂他八百丈远。何况他那天出门,那小子还没起床呢。只有村头老曹家的黑狗,跟了他半里路远。开始还以为是跟他呢,后来才发现,人家眼睛是斜盯着田埂上一路小跑着的一条骚母狗的。
他下榻的天权旅馆几乎全是告状的,有的已住上年光景了。初入伙,还都有些瞧他不起。尤其是同室的另外三人,几乎连理都懒得理他。原因有五:首先是没有进京告状经验,完全是一个“生八路”,说啥都听不懂,告状这一行多是用的暗语。二是来自西北落后地区,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沟小镇,天然受到歧视。三是告状事件太小,半棵树,加一个村主任、一个派出所所长,算个毛事。他还解释说,镇上和县上领导他也要告,人家一听就说:胡扯淡不是,半棵树、挨黑打与那些领导有毛的关系。他根本就没在人家“专业人员”眼窝里攒。四是临时性、随意性、冲动性太大,作为长期上访人员,准入资格受到质疑。五是沟通困难,说的山里话似鸟语,转成普通话像羊叫。他在房里憋屈地睡了一晚上,那三个人买了鸡爪子、羊蝎子、花生米喝了半夜酒,黑话他也的确听不懂。到凌晨四点,几个人就穿上袄子,说是排大队去了。
虽然快夏至了,可京城的晚上还是凉飕飕的。他也悄悄跟着这三个货,去看排的啥队。快五点时,信访接待部门那条街上,就已人头攒动。他也混进去胡乱排着,主要还是为了熟悉情况。可队伍里的人都很少说话。一旁既有维持秩序的警察,也有逛来逛去的闲人。后来才知道,那可不是闲人,都是全国各地来负责处理的工作人员。大家之所以低着头,很少交流,就是怕口音被听出来,立马会有人劝返。
世上真是有无尽的偶遇与巧合,温如风竟然在这里碰见了欧宝财,就是在省城遇见的那个“老油条”上访户。照欧宝财的说法,他告的是惊天大案:承包地里的露天煤矿被强行霸占。他倒没有小瞧为半棵树起事的“小虾米”温如风。并且指导着他填了表格,插在他前边递上去了。他离欧宝财的住处倒不远,本来想搬到一起去住,可已交了预付款,人家咋都不退。他就只好抽空过来与欧谝一谝,夜深了才回去困。欧宝财把这里的一切都摸得门清:之所以天天要去排队,递状子,就是为了引起重视,行话也叫“打卡”。
看来告状的门道和学问的确很大。他在北斗镇了解的一些情况,与来京后的很是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