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倒在地,额头狠狠敲在冰凉彻骨的砖面,恸哭出声。
连璋目光深深看着他,闻言不由更忆起他往昔举动,愤懑而不平,终了却只沉沉一叹。
宫外折磨,宫里也折磨。
这半日于连珏而言亦是摧折,却将他折磨得又痛又悔又清醒。
他怕也憋闷了这许久,终于能与人一诉胸中苦楚。
“我愿终日悔过,于城郊道观落发为僧,为我妻儿、赫氏、以及这一日夜里枉死的百姓与将士诵经超度;我愿终日祈福,托社稷于二弟,祝江山稳固、吉祥长乐。这赫赫无上皇权迷了我太久的眼,如今该到醒的时候了。”太子复又抬头悲哀看向连璋,满脸泪痕,眼角仍有清泪不住滑落。
他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间,衣摆上暗绣的梵语佛纹轻轻一荡,迎着散入窗棂、投向殿内深处的晨曦晃出微微的光,话音一转哽咽又道:“可,父亲闻我榻前如此直言相告,却动了大怒,不出一息便气死了。”
连璋惊诧瞠目,不由转眸再探一眼连凤举遗容,虽疑惑顿消,心中却难免五味陈杂,思绪翻涌间,不知是该劝连珏“节哀”,还是该与他道谢。
劝他节“无心弑父”之哀,与他道免于“兄弟阋墙再添杀戮”之谢。
可似乎不管说甚么,在这一刻却皆像是看淡又看轻了他,连璋垂眸沉吟间,却不料太子两手合十身前,却与他躬身一拜:“可我如今,仍要这般做——”
连珏含泪轻笑,眉目间隐隐藏着真佛慈悲:“我这半生,为人不真、为子不孝、为兄不善、为夫不诚、为臣不忠、为主不贤,皆因拿不起又放不下,参不透也悟不破,如今——”
“我终寻到人生正途,要走了。”
那一句,似裹挟着钟磬之声响在连璋心头,无形音波“唰”一下又荡入他三魂七魄。
连珏掌中扣着佛珠,合身与他再拜:“二弟,珍重。”
他言罢将佛珠郑重挂于颈间,转身离开,眼中古井无波,未有丝毫对于凡俗的留恋。
他惊惶无能了半生,终也学会了勇敢与清醒,卸掉了经年困住他的那些繁重枷锁,站在殿外不由仰头,眺着万里晴空。
再未回头。
廊下送来夹杂水汽的晨风,殿外五月初六的太阳越发高升。
微风里,连珏似袈裟的太子官服荡开如莲叶般的下摆,通身暗绣的佛语跳跃在天光下,似在清唱一部安魂梵经。
连璋目送他身影远去。
周遭霎时便静得可怖,只有榻前轻纱微微拂动。
连璋独自一人站在殿中,静默许久,终依礼榻前跪拜,额头重重叩在地上,送他一生毁誉参半的君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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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正,烈日当空,宫中陡然响起一下又一下沉重而高远的钟声。
连声钟响不住回荡在宫中每一处角落。
霍长歌伏在谢昭宁榻前,带伤守他着,握着他手泪盈于睫,无意识闻过几声钟响便觉不对。
她骤然转头望向窗外,倏得有人推门进来。
苏梅反手合上房门,迫不及待:“小姐,陛下薨了!”
霍长歌闻言脱口便道:“那连璋——”
谢昭宁伤重,抬回宫中便养在太医院里,霍长歌参与不得党争,守着谢昭宁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