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璋独自行回中宫。
“太子禅位二殿下,改城郊荒废道观为佛寺,不日落发出家。”苏梅步履匆忙,边往屋内进边道,停在她身前时,已忍不住急喘两声,喜极而泣,“二殿下不日登基,咱们是不是可以、可以回家了?”
“是啊,是……”霍长歌惊喜交加,又喜极而泣,终放下心中一块儿压了许久的巨石,转头与不省人事的谢昭宁颤声道,“三哥哥,你可听到了?咱们就要回家了。”
谢昭宁床头一碗汤药放在那儿热了凉、凉了热,已回煎了数次,只等不到他醒来。
“你有没有听到啊?”霍长歌见谢昭宁面色苍白昏睡着,仍似毫无知觉,忍不住又含泪柔声催,“你醒醒啊,谢昭宁。”
“醒一醒。”
“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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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宁伤势本并不多严重,但创口几番撕裂,频繁失血,外加还带伤淋了半宿的雨,终是一病不起。
他断断续续发着高热,人也昏昏沉沉只是睡,隐约似能闻见霍长歌在他耳侧,拉着他手蕴着哭腔喊他“三哥哥”,想应她一声,却始终醒不来,反反复复不停发梦。
他终在梦中瞧清了那恍惚间已见过多次的红衣女子,确是成年模样的霍长歌,容貌未有大变,身材却高挑了不少。
他也终在梦中救下了她,将她带离了那陷在尸身血海中的破败城垣,辗转回了中都,她便嫁给了他。
他还梦见她婚后一贯冷情冷心,为谋他禁军虎符,着人在他出征归来,回转大营的路上放了暗箭,那箭尖虽偏开心脉未伤及要害,却也令他昏迷多日。
她已不是头次做出这样的事,她想害他的心思,嫁与他几年,便藏了几年,便是连璋也隐隐察觉出她掩藏于凉薄下的汹涌恨意。
他伤重之时,唯恐连璋闻讯便要来与她问罪,挣扎醒转间,却见霍长歌冷漠守在他床前,垂眸静静瞧着自己那一双手,神情复杂,哀愁中又裹挟狠厉,也不知在想甚么。
他只醒来一息,便又昏沉睡去,霍长歌竟不知。
他知她要复仇,却从来都拦不住,时时刻刻想把自己一命赔于她,却亦知不够分量,她瞧不上。
谢昭宁陆陆续续发梦,梦境凄惘而酸楚。
起初他还清明知晓那是梦,可越梦却越发茫然,只觉这一切似梦而又非梦——悲也真实、哀也真实,便也痛,也似乎真切痛在他心上。
谢昭宁正生疑,陡然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万籁俱寂,他试图走出几步,却始终寻不到光亮。
倏然,他眼前便有光柱凌空落下,又“唰”一声碎成千万片四散开来,晃着流光缀在虚空中,似一堵璀璨星墙。
那墙前凝光凭空生出个颀长人影,缓步而来,姿态雍容华贵中又绞着三分冷冽肃杀,似仙非仙,似将非将。
那人头顶玉冠束发,着一身银甲轻铠,系一条猩红披风,腰间配了细雕成云鹤清峭模样的玉,脚下一双制式军靴轻缓叩着地,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提着盏纸糊的白兔宫灯,灯上一对大眼涂了似血的红,越发让烛火晃出了十分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