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的老头还得天天扫街,儿子打光棍,连后辈怕也熬不下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当年在他的手下,一共是定出了五户地主、八户富农。对此腻味一想起来就感到自豪:不是讲阶级吗?天牛庙的阶级就是我弄出来的!不是讲阶级斗争吗?天牛庙的阶级斗争就是我掀起来的!我呀!我腻味呀!咳咳!……可是,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不准再这么弄了。这是为什么?难道毛主席死了真要变天?华国锋,华国锋,这个人值得怀疑。看来毛主席选的接班人有问题!肯定有问题!腻味又为国家的前途担起心来。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他照样去了村中央的井边。他想趁着中央文件还没传达到群众,地主富农还不知道,他再做最后一回扫街者的监督,最后一回向他们训训话。尤其是这次训话应该好好地讲。讲什么?要先讲地主富农改造得有成绩,这成绩归功于大队党支部和大队贫下中农协会。对这点要让他们充分认识。再讲就讲他们以后应该怎么办,叫他们明白,只要共产党掌权,他们就别想张狂。帽子就攥在共产党的手里,谁不老实就再给谁戴上。这样镇住他们,才能保证天牛庙的长治久安……

打好了讲话的腹稿,老腻味就蹲在井台上等。然而这天早晨地富分子们并没有准时出门扫街。眼看天要明了,才听东街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和“唰啦唰啦”的声音。不过刚响过几声,就见有一个人走到那里,与他头靠头说了几句什么,那个扫街的便又扛着扫帚回去了。

坏了坏了。这些狗日的一定是知道摘帽的事,所以就敢不来了。怎么传得这么快?昨天晚上刚开了党员会呀!看来党员会也保不住密了。

他并不甘心,他不相信所有的往日专政对象都已知道了消息。他便蹲在那里压住火气继续等。

南街上走来了一个人,不过这人手里没拿扫帚。走到近前看清了,原来是宁可玉。这个四十出头的光棍汉走到他面前站定,恶狠狠地瞅着他说:“老腻味,我操你闺女!”

老腻味立即让他激得大怒,一下子蹦起来说:“真是反啦?”

宁可玉又重复一句:“我操你闺女!”然后转身就走。

老腻味追了他两步,忽然意识到追上去也没用,只好停下来跺着脚大声吆喝:“反啦!反啦!地富分子要反呀!……”

天牛庙村的主要街道,多年来第一次没有人打扫了。在以后的几天里,老腻味整天在街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扫街啦!从今往后不用讲卫生啦!”街上很快有了脏物,草呀粪呀随处可见,老腻味行走中看着它们用欢快的语气说:“好呀,真好呀!”他发现有些小孩还遵照他原来的教导去街边墙根拉屎,便逐一纠正他们的习惯,鼓励他们到街当中去拉,拉得地方越显眼越好。在他们蹲在街中间堂而皇之“吭哧吭哧”拉屎的时候,老腻味还教给他们一首自编的诗歌处女作:地富摘帽,满街屎尿!于是几天下去,条条街道都成了垃圾场,满街上的孩子也都张着小嘴叫:地富摘帽,满街屎尿!地富摘帽,满街屎尿!……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这几年,沂东县在每年的正月里都要召开县、公社、管理区、大队、生产队五级干部大会,总结上年工作,安排当年计划,也算是一年一度的“誓师大会”。会在县城开,几千人拥进去,县直机关的每个单位几乎都做了大会的临时宿舍。这种会一开就是五六天,大会中会小会连环套,每个公社开办一个食堂,真正是热气腾腾。

对这个会全县上下一过了年就开始准备。准备工作千头万绪,归根结底还是往会上领人最难。领谁?领生产队长。每年秋后,这些共和国的最低一层干部多数不愿再继续吃苦受罪,一躺一大片,集体的事再也不问。这叫“伸腿”。那么每当过了年,村干部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