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多少?”宁学祥低头寻思片刻,说:“看你也急等用钱,就算十二吧。”宁学瑞叫起来:“十二?那我还凑不够那个钱呢!”宁学诗与几个中人也说这价太低。宁学祥道:“那就加一块。”宁学瑞说:“一块怎么能行?”宁学祥坚决地道:“那就加两块,再多一点也不行了!”宁学瑞听了,两手捂脸连叹几口气,然后道:“写契吧。”
于是,“土蝼蛄”宁学诗当着喜哀不同的兄弟俩,龙飞凤舞写就一张文书:
立地契人宁学瑞,因急用钱款,今将自已村东祖遗岭地一段,计十四亩一分叁厘,其地东至费左氏,西至封家聪,南至宁学武,北至道路,上至青天,下至黄泉,六至分明,出入依旧,立契卖与胞兄宁学祥名下永远为业,同中作时价款一百九十六元整,本日款业两清,并无短欠。日后如有一切违碍,卖主一面承当。空口无凭,立卖契永远存照。
中华民国十六年正月二十日
立地契人:宁学瑞(押)
中人:宁学诗封家聪
宁学武
写完,原地主宁学瑞与几个中人一一摁上指印,新地主宁学祥便将文书拿到了手里。宁学瑞说:“这文书得换成红契才是,我到县里办办吧。”宁学祥说:“这事还用你去?明天我就叫你侄去!他叔,到我家拿钱去吧!”
宁学瑞便走出堂屋,到西边厢房里找儿子。见儿子还坐在那里瞅着鹌鹑笼子发呆,他冲上去就是一脚:“杂种!还不跟你大爷收尸去!”
自从绣绣进门,封二家的取火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
以前,他们家是用石头取火的。这种石头学名叫“石英石”,在鲁东南丘陵地区随处可见。拣来拇指大小有角有棱的一块,用铁铸的猫舌大的火镰一击,便有火星迸出。让这火星落到火媒上,就形成了火。火媒多用三种:一是草纸卷儿,一是苘秆儿,再就是栗花辫儿。这三种东西只要烧过半截,那个黑痕便是见火星就燃的。当然这只是死火,要放在一把细草上反复吹、使劲吹,才能让草冒出火苗。尽管取之不易,但毕竟能生出火来。在四十余岁的生命里,封二曾无数次面对岭上的火石发出感叹:“老天爷真能啊,他能把火放在石头里给咱!”既然老天爷给了人类这种恩赐,岂有不用的道理?所以尽管洋火已经从城里传到乡下多年,但封二一直拒绝用它。他说:“那是叫人变懒的买卖!”及至听说那买卖太容易出火,在什么地方都能划着,一踩就着,一挤就着,封二更觉自已的看法正确:“弄那些洋景景没有好事!”他抽烟多年,一直用火石。家中用火更不例外。
他家的火媒多用栗花辫儿。因为草纸要花钱买,苘要用地种,而那点地又实在不舍得种不是庄稼的东西。这样,每当初夏时节,山上栗树那细细长长散发着香味的花芯落下时,他便让老婆去拾,他有时也亲自动手。因为村里与他见解相同的人太多,一不抓紧就叫别人拾光了。拾回一大堆,晒个两三天,待其变得柔软听话了,封二两口子就在晚上把它们一根续一根,编成尺把长的辫子。等到干透,就可以用了。每当这栗花辫儿晒了半院子的时候,封二觉得又办成了一年之中的一件大事,情绪十分高涨,在浓浓重重的花香里与老婆又说又笑。有时候,他还拿起一根栗花辫儿往老婆的脑后比量:“嘿,俺又娶了个大闺女呀!”老婆这时候也不恼,她一边温温地笑着,一边等待男人给她的任何指令。
然而,这传统持续到绣绣进门,封二觉出了不妥。绣绣嫁来后不摆小姐架子,整天帮婆婆干活,那一回她在锅屋里生火让封二看见了,封二觉出了心疼:那么小小嫩嫩的人儿,拿一把草包住栗花辫子一口口地吹,腮帮子鼓得老高,吹了半天那草欲燃未燃,冒出一股浓烟将她呛得双泪直流咳嗽连声。到了晚间封二跟老婆说:“不行,得去买洋火。”老婆道:“俺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