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路口,张束停下来,也去拉杜润的手,冰凉细瘦,一如上次坐在后座的她。

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不要偶像包袱了?”

声音瓮声瓮气,“我戴着头盔,谁认识我!”

“……也是。”

电动车一路向东,竟然又骑到了上次偶然路过的地方。

和缘分没什么关系,北京就是这样的城市,一条路下去只有一个终点。

还好人生不是。

两人停下车走到空地上,上次来草地还未泛黄,只是结了露水,现在却光秃一片。但春天已经光临大地,不日,这里又会泛起鲜嫩的绿意。

摘下头盔,杜润鼻涕眼泪,问张束,我这算不算一种美强惨?

张束从兜里掏出纸巾,惨确实是有点惨,快擦擦吧,擦完还能和美沾边。

杜润就笑,然后大声地努力擤鼻涕。

张束也笑,他们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关系。

他们静止了,风也静止了,耳朵有些疼,但可以忍受。变化好微妙,但她知道是早春了。关于那晚像小狗一样快乐的记忆如同此时的风一般,清晰地灌进她的身体里。她想起杜润热得像一团火的手,想起他摸起来有些可爱的小肚子。而今这些都不复存在。

杜润问,还记得那晚吗?

张束答,记得呀。

“我记得那晚我问你,快乐还算数吗?”

“和上次的答案一样。”

当然算数。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让自己快乐的瞬间呢。

张束承认,那一晚她动了心。虽然只有片刻。

如果没有李行,她想,这样的片刻累积起来,她迟早会陷进去他们之间值得被记住的片刻太多了。世界上这么多人,拉过手的男女有多少,同过床的男女又有多少。只可惜这些本该怦然的瞬间全都裹着利益,裹着两人走上了一座真正的吊桥,等吊桥消失,怦然也会不复存在。地基的填埋材料不纯粹,终究是隐患。

张束终于变得聪明些了,不再向从前般对生活束手无策,但她依旧向往纯粹,讨厌复杂。人也有趋光性。

杜润和张束此时在想同一件事。他们理解对方的处境,懂得对方的困难,却很少在同一时间想同一件事。

杜润想,原来欠下的东西总要还。上次来这里时他没动心,现在全都补上了。只不过为时已晚,他知道她爱上了别人。那个人的名字出现得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时宜,但她却不愿抹掉他的功绩。

人会带着许多许多说不出来的话走进坟墓的。

“好失败。你为了朱贝贝去找朱长跃理论时,我还气急败坏。如今回头看,我也太天真。怎么办啊张老师,我这样的人,以后要爬到更危险的地方去,真的不会摔下来吗?”

张束摇头,“你觉得我比你强,比你厉害,不过是因为我在局外。我们的身份,在自己家里很难有回转的余地。不过你不用怕了,杜家已经换了天地。”

她想起那日在杜清办公室,她打开 U 盘里的文件,杜清的脸瞬间像快速剥落的墙皮,肌肉下坠,兜都兜不起来。

在这一幕发生之前,如果让张束写这样的情节,一定会描绘一个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的男人。然而眼前的人,声音甚至放低了几度。

张束突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来之前,她将所有文件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触目惊心。董沁渝蛰伏这么多年,搞到的一定是再真实不过的干货。

看到这些数字,张束也想过,不如直接举报了吧。但她想起董沁渝的话,告他嘛,分分钟的事,但到底不想沾,更何况下面还有那么多员工。世间大部分的事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和正义。

“你要什么?”杜清问她,语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