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花不悦,站在原地不动,杜清不再看她,又重复了一遍,“让你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办公室终于安静了。张束慢悠悠打开外卖,是一家昂贵的寿司,“人均一千,爸,我也大出血了,不算简陋吧。”

“你要说什么?”

“我还没想好,”张束布菜,“您觉得我应该绕弯子说,还是不绕弯子?”

杜清盯着她,“是不是小润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张束将筷子递给他,“那晚说一分钟,我都对不起他。我们是因为利益结婚,但我做人还不至于这么差呢。”她说着,塞了一大口寿司,“您尝尝,真的很好吃。对了,您心脏好吗?我看了您这几年的体检记录,有斑块,您得按时吃他汀,不过应该也不至于脑溢血吧。”

杜清不再有耐心,“我能让花姐出去,自然更能让你出去。有屁快放。”

张束点头,“我在帮您做心理建设,您没看出来吗?我想来跟您谈个生意。您一定会感兴趣。”

张束抬起头,看着杜清,笑容灿烂。

杜润从椅子上起来,窗外已经泛起粉色。虽然还是二月,但节气神奇,立春半天,天空的精气神都变了不少。他从前从来都不关注这些,和张束相识后,才慢慢留意。早上张束过来看着他吃早饭,出门时,张束说,风很快就会变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杜润只信前半句。

工作一天,头昏脑涨,明知是徒劳却还要做,他的人生从没这么挫败过。新办公室在四十层,往下看,行人如蚂蚁。这栋楼的安全性当然没问题,但看上去就是很危险,他甚至亲眼看到有人走在玻璃边胆战心惊,直呼头晕。

他当时问杜清,何必要挑这样的办公地点,恐高的员工怎么办?

杜清很轻蔑地笑着看儿子,“你是不是不够忙,还有时间去关心员工是否恐高?”他伸手指了指下面的人群,“看见下面排队的人了吗?今天这栋写字楼有公司面试,比我们还高。这么多人,我不信他们全都不怕高,但他们还是会来。为了物质高度,谁还怕物理高度?”

杜润呆立在原地,对着杜清离开的方向。他明白,只要爬到杜清的位置,做下一个杜清,一切就好了。但是。

他坐着电梯下来,老远看到一只矮矮的粉蘑菇在向他招手。是张束。

张束戴着熟悉的头盔,骑着熟悉的小牛,在路边等他。

杜润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知道身体想冲过去拥抱她。

待他走过去,张束将另一只粉头盔塞给他,“自己掸掸,喵喵睡过,好多毛。”

杜润真的抱了抱她,又立刻放开。他突然想,如果他们不是庶男庶女,他们是普通大学生,每天上班下班,骑电动车回家,养一只猫……杜润想象不下去了。他自嘲,自己无法接受那个画面,拥挤的房子,宜家的家具,且大概率是租房

如果是普通人,他很可能会和苏大夫结婚。他和张束是两条平行线,挨得很近,却永远无法真正有交集。

算了,他还是没办法选择去做真正的普通人。

坐在后座上,他伸出手搂住张束的羽绒服,宽松肥大,非常暖和。

风吹在脸上,冷硬,他大声说我靠,张老师,说好的风变软呢?

你是猪吗?张束也大声骂他,才立春几个小时啊。全球变暖也没这么快啊!

杜润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他很久很久没有笑出来过了。

他知道为什么,不是因为张束,而是因为自己终于看清了自己,终于想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哪怕这个生活里,只有他一个人。

张束问,杜润!你还想做好人吗!

想!

是的,但他还想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