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两位便衣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监视她。如今,经青山一遭,在警方眼中,她的身份早已从受害者家属变成了罪大恶极的恶人。
妇人又问了几句,程晓霞实在没什么力气跟人寒暄,含糊地应付着,说完,闭上眼,不想再接腔。妇人虽热脸贴了冷屁股,但似乎并不在意,劝慰了程晓霞两句,才走。
“护工”见她有了精神,拿出姜涛和宋金宝的照片让程晓霞认。她看了一会,摇头,说不认识。“护工”提醒,说有没有可能是十八年前她们在唐城见过一面的网友?记忆翻滚,横冲直撞,程晓霞蜷着身子,仔细回想。
但太久了。那个时候,她提醒过自己,一定要记得那些恶鬼似的人,刻骨铭心。尤其是“水晶男孩”,那个欺骗她感情,将她拖入地狱的人,有朝一日,她要报仇。
直到被卖入青山小楼,与恶人同流合污,她变成一只旁人眼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记忆里,那些本该怨怼且深刻的影子,变成模糊的一团。
“那个,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程晓霞有气无力地说。
“行,等你有精神了我们再聊。”
耳根子稍微清净了,程晓霞想摸手机,却想起手机被警方收走了。她并不想联系谁,也不想看新闻八卦,只想听一段戏。自女儿离开后,她的手机里就下载了那曲秦腔戏《王宝钏》,一有时间,就听。
怀抱着百宝箱泪流满面,叫一声李郎夫你且近前……
女儿死前的最后时刻,就听着这曲秦腔戏。如今,没了手机,程晓霞闭着眼,在心里默戏。戏词,她已经烂熟于心。她一次次地想从戏词里窥得女儿之死的蛛丝马迹,但最终,只能想到那个数字十八。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而如今距当年那场鬼火,也过去了十八年。
青山,小楼,珊姐。
那些腌臜的,狠辣的,似鬼若魔的过往,终于藏不住了。念叨了半生的体面,愈加残破,若一张破旧的网,兜不住她的人生,更兜不住她女儿的命。
她想,若郭绍民知晓了她做的那些事,定会骇然,觉得当初娶了个恶魔。在那段没有结婚证的婚姻里,他打她,骂她,对她的坏,都会成为幡然醒悟后的替天行道。
冯白芷本就怨她,恨她。她在心里把对方当做假想敌,事无巨细,都要比上一回。十八年前,她的“网恋”与执拗,害了宿舍里的姐妹,十八年后,冯白芷却在青山回华阳的路上,救了她一命,不仅如此,她还救了警察。
如今,她是罪犯,冯白芷是英雄。若再见面,她会羞愧难当,无颜面对。
乱七八糟的事暂时缓解了她的疼痛,困意来袭,她打了两个哈切,浅浅地睡去。半夜,被尿憋醒,起床,伸腿在床下找拖鞋。
“护工”见她醒了,问:“醒了,要咋?”
“去厕所,尿。”
病房没有卫生间,若上厕所,得出去,走到走廊的尽头。程晓霞下了床,挪着步子往出走,“护工”的屁股终于离开了椅子,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隔壁床的妇人没睡,似有点看不下去“护工”的消极怠工,嘴里嘟囔着:“也不说扶着,离八丈远,这钱真好挣。”
“婶子,没事!”
“护工”说:“她伤在脸上,不影响走路,我陪着就行。”
妇人瞪了一眼“护工”,似为程晓霞打包不平,走过去,搀着她的胳膊:“走,老姐陪你去。”又看了一眼护工,压低了声音,嘟囔道,“这狗日的不是监视你的吧,要不要帮你报警。”